味儿

作者: 沙漠渔妇 | 来源:发表于2018-08-05 19:59 被阅读155次
    味儿

    总有一些气味在我们的记忆里扎根,以至于会在失去后拼命寻找……

    前天夜里又梦到了母亲,我忍着天亮的那一泡尿意辗转反侧不愿意睁开眼睛,梦里我贴着母亲贪婪的嗅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母亲还是一脸宠溺的叮嘱“我娃能在外面闯,比妈强,妈就吃了不识字的亏,我娃把咱豆豆带好,她读书比你强,你和你哥乃时候念书把人么劳死”,我忙不迭的答应着,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大包谷疹子稀饭(那是我最爱的吃食),喝漂在汤上第一口玉米浮油的时候我醒来了,两眼发呆般盯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人都是空的,这个时候总怀疑母亲是不是真的走了?或许只是因为我的不孝顺~距上次回家探望的时间太久了,又可能是因为她电话又忘了缴费?我固执的坚持让自己相信,然而……梦总是会醒的。

    关于味道,我可能是比较慢反应的,我记不清乳汁的腥香和自己尿垫子的骚气,最早对气味的感知是母亲雪花膏的味道,那种大的透明玻璃瓶里装着的白色的膏体,煤矿门口的小卖部里,母亲每次带一个小瓶子,几毛钱就可以把瓶子装满,没过几年,开始有了袋装的郁美净,母亲开始每次好几袋袋的买,记忆里,童年和少年的时间中我和母亲的味道是一样的。

    中学辍学后,打了第一份工,领到工资后兴奋的给母亲打电话问她要什么,母亲说“瓜女子,你不会把钱留着”,在我的坚持下让我带几袋郁美净,还记得母亲接过时的开心逢人就说“我娃长大能挣钱了,哈给我买了抹脸油”。那些年初接触社会,跟着一帮小伙伴学着化妆,我打底护肤的一直都是郁美净,常常被她们笑话土锤(那时候市面上已经有了“霞飞”“玉兰油”“大宝”等一系列的高端产品,但我一直觉得味道不好闻,搽脸也不舒服)。慢慢的郁美净越来越不好买到了,母亲开始尝试用大宝,但一直都在说没有以前的郁美净好用。

    和母亲记忆断裂是2000年——2009年,那几年的我像一个长了反骨的哪吒,自认为牛13的一刀一刀把肉还给了记忆里的小村庄,到了04年的早秋,我第一次知道了乳汁的味道,也知道了尿垫子的腥臊,并且乐此不疲的每天会去嗅豆宝儿便便有没有泛酸的气味儿,以此来判断她有没有积食,那时候郁美净的产品在省城大超市里开始慢慢多了起来,孕期和哺乳期的我在一堆大牌横列的货架里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它,我和女儿又开始成了这个品牌的粉,不过选择上女儿用了它的金牌宝宝霜,我用的依旧是袋袋装的(不是我装怀旧,就是因为袋袋的便宜)。

    2009年的某一天,母亲让哥哥到我蜗居的城中村看我,哥哥第一次用一副大人的模样批评了我的任性,转达了母亲想我想看看外孙女的心愿,哥全程都在绷着劲儿,因为年长我五岁的原因,从小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个娃(这种叫法到母亲去逝前他们聊天的时候依旧是“娃要去接豆豆,我给你先下点面条吃”),怀着近乡情怯的心情我忐忑的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我无暇顾及车窗外倒后的美景,只是随着距离的接近把怀里的女儿抱得越来越紧,女儿身上散发的奶香抚慰着我的不安,看着她熟睡的长睫毛上挂着的笑,那一刻也明白了母亲的不易。在农械厂破旧的宿舍楼里,女儿盯着母亲好奇的打量,却不到三分钟就在她怀里撒娇了,感叹血缘的神奇,

    “我娃比你妈乃时候倩”

    “我妈丑”

    “嗯,就是,丑太太”

    ……

    母亲用贬低我的方式成功捕获了熊孩子的心,这也成了女儿后来一直叨叨了好多年的主题“我婆都说你难看”,那次,女儿被母亲带回了老家,从小天天守护的小可爱第一次离我那么远,担心她会不习惯,返回省城后的当天晚上就把电话打回了家,母亲说“你别担心,娃乖着呢”,电话里我问女儿奶奶家里好玩不?有没有想妈妈,小家伙回到“奶奶家有一个大柜子里面全都是好吃的,我吃完了再想你”,我瞬间石化,对于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是“好吃的”不能解决的,养大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深谙此道的。后来接女儿的时候回家小住,母亲念叨这些年的擦脸油越来越不好用了,还越来越贵,我看到母亲当作梳妆台的那个书架上放着的一个不知名品牌的面霜,告诉她这都是假的,母亲讪讪的说“去超市一个小女娃给推荐的,说好用滴很”,我知道她是又想起我刚工作时的样子所以不好意思拒绝那个姑娘了,我告诉她以后这些东西我给你买,母亲说“乃行,回来了我把钱给你,我娃一天赚钱难外面花钱又多,妈有退休金呢”,我没吭声,怕她听出我的哽咽,后来一次次给我买东西的钱时我就用“我以后不给你买了”来威胁,有几次不管用,我把东西只说了零头的价,装模作样的收了钱。

    从看到家里开始会有积灰的柜子和炕头散乱的杂物起,我知道母亲老了,年轻时生我和哥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坐好月子落下的风湿也用疼痛开始肆虐她的身体,那几年,母亲常年贴着膏药,夏天就是贴了膏药还得穿着秋裤和毛裤,火炕更是一年四季都不敢离,她的房间里就有一股浓浓的膏药夹杂着烟火的味道,母亲戒了抽了几十年的烟,后来身上的烟味却越来越重了,对于每年寒暑假回去住一半个月的女儿来说,满柜子“好吃的”味道和母亲的膏药味一样,在她心里都是香甜的,她总在撒娇般的抱怨“每回老家胖三斤”(其实哪儿止三斤呀),也总在每次放假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熊孩子的记忆里~

    “奶奶做饭好吃”

    “奶奶打牌总打不过我”

    “奶奶说你和我舅舅小时候可不听话了”

    “奶奶说你就是个麻胡蛋”

    “再打我我给奶奶说你抽烟”

    ……

    每次在接女儿到身边的时候这些日常的嘟囔都要施以好几次家法才能镇压下去。打电话给母亲笑着抱怨说她太惯孩子,她每次都说“知道了”,这样的故事却又是一次次重复着,镇压慢慢的变成了我和女儿的日常游戏。

    2014年孩子大叶性肺炎住院一个月后出院的第二天被母亲要求把娃送回去,原因是她嫌我不会带娃,送回去的娃瘦到了出生以来体重最低期,一个半月后母亲给我了一个圆乎乎比生病前还瓷实的女子;2015年1月11我做完困扰多年的子宫肌瘤手术后出院的当天也被要求回了老家,母亲近半个月不让我出房门,老家那年的第一场雪下的很大,女儿也放寒假回了家,借着她的脸面想着裹严实点出门看个雪景,被母亲一句“张撒里,你这会儿又不是正常人,落下毛病就不张了”,女儿在门外笑弯了腰“老妈,乖,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一个月后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如常,甚至于连多年的贫血也被她养的没了踪迹。母亲很认真的说这是她欠我的,母亲一直为“没有照顾我月子”的感到自责,那一刻,我满心愧疚,比起曾经年少的我带给她的伤害,我又有什么资格和母亲谈亏欠。

    2017年的冬至,在医院看完病等床位的母亲突然离开了我们,当时哥哥给母亲反复做着心肺复苏,女儿泣不成声的用手轻拍着她的双颊,我握着母亲的手,感受到渐渐变冷的温度……心电图出来成一根直线的时候,哥哥满头大汗的瘫坐在了墙根儿,那根直直的线带走了我亲爱的妈妈,那一刻我俩成了没妈的孩子……母亲的葬礼按老家的习俗进行,入殓换衣服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握着妈妈的手,刺骨的冰冷,那份寒意透过皮肤刺穿了我的心,留下了一个黑洞,洁面封棺时姑父给我递过来盛着白酒的瓷碗和棉花,反复叮嘱我不敢哭(说这会儿哭以后就梦不到妈了),蘸着酒给母亲洗完脸,一口喝下碗里的酒,从踩着的椅子上下来,那口酒激出了我隐忍许久的泪水,瘫倒在灵前哭的像一条流浪狗,封棺木的声音一下下叩着我的心,刀扎一般……

    应该是那天忍住眼泪的原因,躺在母亲睡过的枕头上,后来,无数次的梦到她,每次都是在醒来后捂着被子哭到天亮,平日里喜欢码字的我却一直害怕把这种感觉写出来,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女儿,直到前天早晨的梦里,在母亲走后226天,我又一次在梦里清晰的感知到了她身上的味道,纠结了两天决定还是应该用文字记下来一些事情,也是想清楚了这份怀念于女儿来说应该不算是负能量,直面生死教育,先过了自己的关,对孩子应该算是好的影响,母亲虽然走了,但她的爱永远在我们的心里,当然还有她的味道。

    (梦到母亲的第二天,和朋友约着去逛街,她说“前几天给我妈买了一件裙子NIA不穿,刚好出来转我再给她买上一身,你帮我看看”,女装店里,看着她给母亲挑选衣服,我已经没人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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