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一个很拙于讲故事的人,但是当我看到他们在寒风中瑟缩着羽毛依偎着的情景,我想我还是应该写下他们的故事——
鸽之爱父亲一直是一个十分仁厚又细致的人。几十年来,仿佛一直是父亲承担着家里所有的琐琐碎碎,琐碎到很多时候,让别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露台,有秋千,有摇椅,有父亲伺弄的花花草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时而造访。家里没人的时候,父亲大半的时间是在露台上渡过的。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推开露台门,看到一只黑色的鸽子在露台上昂首漫步。我叫来父亲,父亲看了看,说:“是一只公鸽子,还有脚环,可能是和鸽子群失散了。”随后的日子里,父亲每天清晨都会在露台上撒些米粒,鸽子也习惯了天天来觅食。一天下班回家,父亲兴奋地告诉我:“今天又来了一只母鸽子。母鸽子胆小,不敢靠近,公鸽子就把米粒叼在嘴里过去喂它。”我知道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寂寞,也许这两个小生命的作客能让父亲的生活多些活力。
鸽子在露台上渐渐地熟悉起来,时而跳进花盆吃新长出的嫩芽,时而卧在盆景的树根边晒太阳。父亲用纸盒给它们做了窝,可是它们从来不肯进去。每天傍晚,两只鸽子吃饱喝足就飞走了。它们总还是放不下对人类的戒备心。
就这样和鸽子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对这对鸽子渐渐不满起来。它们完全把露台当成了免费的酒店,吃喝拉撒的,却始终不肯太接近我们。而且,鸽子屎的强酸性把露台围墙上的深绿色大理石腐蚀得斑斑驳驳。我跟父亲说不要再喂它们了,让它们去别的地方找食吧,父亲答应了。可是,不久我就发现露台的围墙天天明亮如镜,没有一点灰尘。我想,父亲是不忍心赶走这两只鸽子吧,宁愿天天擦洗它们留下的痕迹。
天气渐渐地变凉了,父亲告诉我:“母鸽子这几天没来,公鸽子饭量大了很多,可能是要回去喂母鸽子,我估计它们要孵小鸽子了。”隔着玻璃门,我看到公鸽子黑色的身影在露台上辛勤忙碌着,在黄昏斜斜的日光下,像一个剪影,有些孤独,有此疲惫。我忽然不忍心再赶它走了。
一个周末的清晨,露台上飞又来了一只很漂亮的鸽子,黑白相间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原来的那只灰蒙蒙的母鸽子相比,俨然出身豪门。这只美丽的鸽子在公鸽子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公鸽子身边的领地。公鸽子忽然飞起来,发出难听的声音,驱赶着这只美女鸽。美女鸽几经试探,还是无果,于是悻悻然躲在一边,捡食着其它东西。
我不禁哑然。世人喜欢用鸳鸯来比喻忠贞不渝、白头携老的爱情,其实这不起眼的鸽子的爱情又何尝不动人。没有华丽的羽毛,不以恩爱的姿态示人,难道就失去了欣赏和赞美的价值?
父亲不时跟我说起鸽子的情况:“母鸽子也来了,不过吃一点就走了”,“公鸽子有点掉毛了,我给它们买了些苞谷碴”,想起从小到大父亲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呵护,我知道他一定会把鸽子照顾得很好。
终于有一天,父亲告诉我:“它们带了一只小鸽子过来,果真是有孩子了。”没过几天,又一只小鸽子一起飞了过来,鸽子很小,还不大会飞,遇到有风的天气,似乎都无法安全降落。母鸽子带着小鸽子,公鸽子一次次地把食物衔在嘴里,跳过去喂它们。就这样,鸽子一家四口在露台上日出而来,日落而归。
又一天的黄昏,一对老鸽子站在露台的围墙上迟迟不归。天色已经很暗了,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老鸽子的身影在暮色中越来越单薄。父亲说:“小鸽子长大了,它们可能把窝让给小鸽子了。”那一晚,我早早地关闭了露台那一面的门窗,拉紧了窗帘,关了灯。我想,也许它们可以安心地在父亲为它们做好的窝里休息一晚。
老鸽子的毛掉得越来越多,有时它们会互相用嘴为对方清理脱落的羽毛。它们不可遏止地老去了。我常常看着它们伫立着凝望着远方天空的身影,希望能在心底描绘完整它们的故事。可是我终究无法确定它们究竟遭遇了什么,让它们离开了自己生活的鸽群,就这样孤独地相依相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始终如一,不离不弃。露台外那碧蓝的天空,是它们曾经划出过美丽弧线的舞台,曾经的辉煌和坎坷在那里演绎,却是我所不能知道的。
鸽子的一生,就像人的一生,有伴侣,有孩子,有家庭的温馨,也有家庭的责任。
或许,还有许多是人类无法企及的。
不是吗?当人类的爱情越来越成为一种奢侈品,当越来越多的婚姻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当谎言和背叛充斥着家庭,当承诺变成了随风而逝的戏语,我们是否还会为了追随心爱的人风餐宿露?我们是否还会为践行曾经的爱情誓言历尽坎坷?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一个人独行是孤寂的寒冷的。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底,其实又何尝不想拥有温情,可是当一个人愿意把手放入你的掌心,当一个人愿意把一生的温暖和幸福交给你,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去接受,我们是否还会在心底默念: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我都会倾尽毕生爱你,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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