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作者: 简言之就是我 | 来源:发表于2019-05-02 15:47 被阅读2次

    【第一章 1】

    文 / 祭司

    覃嘉穆和陈霄霆坐在洪梁对面,三个人像是在默守着某种约定,谁也不讲话。中间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就像楚河汉界,把这个狭小的空间劈开,划分出敌我。

    这间小型的会议室是学生干部们开会用的,钥匙就在覃嘉穆的手里。偶尔,如果寝室的兄弟们在图书馆找不到座位,嘉穆还会假公济私一下,放他们进来上自习。作为堂堂学生会主席的室友,这些就是他们所享受过的全部福利。但是坐在身边的这位陈同学,却连这点儿福利也没享受过,因为他从来不看书,他的自习室就是篮球场。

    “覃嘉穆,我找的是你,你带他来是什么意思?”洪梁先开了口,朝对面的陈霄霆伸了伸下巴。印象里似乎不论对谁讲话,他都是这种“我是你爸爸”的口气。陈霄霆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一点,于是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覃嘉穆好脾气地笑一笑,说:“一会儿要一块出去,所以顺便就过来了。”他说的当然是假话,真实的情况是,一听说洪梁要找自己谈事儿,他的这位好兄弟就自告奋勇非要跟来:“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孙子一肚子坏水儿,谁知道这次又憋的什么好屁。”

    其实覃嘉穆心里也很纳闷,洪梁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要知道,他这个人平时眼高于顶,不屑跟任何人打交道。就因为那一年的高考失误,本该瞄准985高校的洪梁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分空降到这所学校。系里给了他最大的殊荣,特意拉了横幅来迎接他入学,但是对于他来说,那只不过是在提醒着他,要时刻背着这个退而求其次的羞辱。于是入学的第一天,他就用小刀把那条悬挂在教学楼前的横幅划了个粉碎。

    其实洪梁从没有打心底里瞧得起过面前的这两个人——这么说还不够准确,应该是他的分数让他觉得自己有资格瞧不起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真的有所谓的鄙视链,按照他的逻辑,这个学校里一大部分人都应该处在链条的底端。而另外一部分人,比如陈霄霆,这个靠着篮球特长贴着分数线挤进来的体育生,连参与被鄙视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任何故事里都会有两个对立的阵营,一山二虎的情节才足够精彩。在他洪梁眼里,配得上“对手”这个称号的,放眼全校也就只有覃嘉穆了。其实在各个方面,不论是成绩、体育、奖学金还是竞赛,洪梁都可以使用“不分伯仲”来评价他和覃嘉穆之间的较量。但唯独有一点,是他始终也解不开的心结。

    那就是脸。

    其实洪梁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层次比较低的竞争维度。脸嘛,父母给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与个人的奋斗和能力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这张脸是长在别人身上,或许洪梁还会轻蔑地说上一句“虚有其表”。但,那可是覃嘉穆的脸。这就好像你面前有两张试卷,同样都是满分,但是其中的一张字迹工整到可以裱起来挂在书法展上,如果你是阅卷老师,你更爱哪个学生?

    可想而知,洪梁的内心该有多么的不甘。

    “我说,我又不吃人,你犯得着还带个跟班儿么?”洪梁把眼镜往鼻梁上一推,随后双手抱在胸前,后背慢慢靠上椅背的瞬间,嘴角还不忘记歪出一点挑衅的微笑——陈霄霆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这些小动作总是能让人在头脑中勾勒出对他拳打脚踢的画面。

    “啧,你是不听不懂什么叫‘顺便’?”陈霄霆已经开始捏空易拉罐了,覃嘉穆赶紧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陈霄霆向来看不上洪梁,不仅是因为他目空一切的态度让人不爽,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件事:大三的时候,学院提供到新加坡交换学习一年的机会,可是这种机会每个系都是有名额限制的。本来系里面有资格出国的名单在之前就已经定好了,可谁知道在最终在公布名单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女生被莫名其妙地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洪梁的女朋友。巧的是,当时洪梁正在学生会担任要职。

    这件事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洪梁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事情本身和陈霄霆也没什么关系。可是陈霄霆仍然莫名其妙地义愤填膺:“这就是组织的蛀虫啊,这种人以后当了官还了得?”

    覃嘉穆正襟危坐,把锋利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你说吧,一会儿我们真的还有别的事。”一旦认真起来就会不自觉地蹙眉,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仅凭这一个皱眉的微表情,“覃嘉穆”三个字就成为了这个学校里无数女生夜半无人的心事。

    洪梁垂下眼睛,摆弄着手里面喝了一半的脉动饮料瓶。

    “其实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说省优秀毕业生的事情。”

    覃嘉穆没有接话,于是他继续说:“家里面给我找了一个国企单位的工作,但是入职的条件比较严格,省优秀毕业生这一项能给我加不少分......”洪梁始终没有抬头看覃嘉穆,而是认真地盯着手里面的饮料瓶,仿佛这些话都是在说给它听。

    覃嘉穆表情茫然:“这个不是应该教务处负责么?我......我能怎么帮你呢?”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洪梁仿佛鼓起勇气般抬起头,终于打算迎战面前这双眼睛。“省优秀毕业生的名额,学院已经定你了,虽然结果还没有公布,不过以你覃嘉穆的神通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覃嘉穆温和地笑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却未置可否。

    陈霄霆不耐烦了,“喂,姓洪的,你绕来绕去到底什么意思?知道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洪梁显然没有兴趣理他,目光从他脸上嫌恶地掠过,像是匆匆掠过一只穿过的臭袜子。

    “你凭良心说,我的各科成绩比你差吗?还是比赛拿的奖比你少?”洪梁盯着覃嘉穆,讥诮道,“看来平时多和老师走走关系还是有用的。”

    覃嘉穆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洪梁挥挥手打断。“我知道你和崔老师关系好,但是这个奖对我很重要。其实说到底,这个奖要是我全力争取的话......”与其说洪梁不擅长低三下四地求人,不如说即便是在低三下四求人的此刻,也要维护他那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尊。

    陈霄霆鄙视地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洪梁啊洪梁,恐怕你的那些奖也都是用这种办法得来的吧?不是偷改人家的名单就是求别人放水,你们高材生的路子还真是野。”

    “你说什么呢!”洪梁的声音把面前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你再说一次试试看。”恼羞成怒如果是一把火,那么这把火现在正把他的脸烧得像烙铁一样红。

    “这个我帮不了你,不好意思。”覃嘉穆的语气简直可以用“无辜”来形容。

    “什么?”

    “我说我帮不了这个忙,对不起。”

    洪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呆在那里。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陈霄霆,他十分清楚覃嘉穆平时是一个多么婆婆妈妈的人,在乎别人的感受甚至超过他自己,尽管他心里觉得很痛快,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老好人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

    “这个荣誉对你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而且谁能当选是学校的决定,哪里是我说让就能让的?”

    洪梁呆住了几秒,从鼻腔里挤出了几声冷笑。随后,他把手里那个倒霉的饮料瓶狠狠地捣在桌上,刷地站起身,推门就走。

    “喂,垃圾带走啊!”陈霄霆仍然不依不饶,于是覃嘉穆又是一脚狠狠地踹过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覃嘉穆的心里突然之间漫上来一阵悲凉。在他的眼里,恐怕这个学校从老师到学生所有人都应该纵容他学霸的特权,都应该对他有求必应吧。可是高考结束已经四年了,四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他适应这人间的烟火。

    “我说小穆,真没想到你也会那么痛快地拒绝别人。”陈霄霆把脚伸到热水里,欲仙欲死地翻着白眼。他软趴趴地倚着背后的墙,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滩掺了水的橡皮泥。每天坚持泡脚,是陈霄霆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说说吧,到底为什么拒绝他,我才不信你那么在乎什么省优秀毕业生。”

    覃嘉穆把寝室的窗帘拉上,回身拿起扫帚开始扫地面上的烟头。“你没听见他什么意思吗?他觉得我是靠着跟老崔的关系拿的奖。我要是真的说让就让,老崔以后还怎么混?”

    “他就是嫉妒!就算你不认识老崔,也没那孙子什么事儿,谁让他心术不正!”陈霄霆从墙上狠狠扯下来一条毛巾擦脚,好像把它当成了洪梁。“不过呀,这次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吧,反正都快毕业......”话还没有讲完,寝室里所有人都注意到覃嘉穆的语气瞬间结了冰,然后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陈霄霆的名字。“你要死!你在用什么擦脚?”

    陈霄霆朝自己手上看了一眼也倒吸一口凉气,那块是覃嘉穆洗脸用的毛巾。于是他只好心虚地辩解道:“我的找不到了,借用一下嘛......怎么回事我分明记得这个是你用来擦脚的呀......哎,你的毛巾长得都太像了......你说你没事搞那么多毛巾,你自己就不怕用混吗......”

    正在打游戏的小白和顺子也一齐往这边看,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和覃嘉穆一起生活过,你才会明白他洁癖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他们俩也只好摇了摇头,同情地看着陈霄霆。

    作为一个男人,陈霄霆实在无法理解覃嘉穆的生活习惯。把擦脸和擦脚的毛巾分开也就算了,但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把擦头发的、擦手的、擦身体的......通通分开。同样都是身上的肉,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呢?他甚至严重地怀疑,覃嘉穆在洗澡的时候面前会一字摆开一排的毛巾,供他分门别类地擦拭身体各个零部件。

    覃嘉穆刚要发作,沉重的砸门声就响起来了。

    “都几点了!还不睡觉!就数你们寝室最吵!”舍管大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女人,她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儿在走廊里随便吼一声就能成功点亮1楼到5楼的声控灯。

    “阿姨,我们都要毕业了.....”陈霄霆试图通过摆平舍管大妈来转移注意力。

    “毕业怎么了毕业,有本事就滚出去住!少在这儿破草帽子没沿儿,跟老娘晒脸。”

    “嘘嘘嘘.....别把她惹毛了。”钢镚一边收电脑一边紧张兮兮地说。“一看就是老公没给伺候好,小心进来把你给办了,赶紧睡赶紧睡。”

    寝室一关灯,如水的夜色就通过窗帘慢慢地渗透进来。覃嘉穆没有继续参与其他三个人的讨论,毕竟“长发女生上厕所头发会不会沾到屎”这种话题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打开手机里面那个叫做“索多玛”的软件,红色的开屏界面喜气洋洋,有不少新的消息弹出来。他手指匆匆划过去,却停在了一条已经读过多次的旧消息上。

    消息的内容是一张照片,上面一个相当好看的男生正蹲在一只金毛旁边对着镜头开心地笑。那笑容和彼时的阳光相得益彰,只是嘴角露出的虎牙给这个笑容的质地增添了几分无伤大雅的邪气。

    邪气,对,就是这个词,和他的网名也很般配:东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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