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美,雨断断续续地延续到了今日,趁天凉,我们要收完地里的花生。
雨不大,却一直下着。雨水冲洗过的花生苗更显苍翠,颗颗水珠顺着茎叶渗到土里,土地已然饱和。泥土湿黏,走不了几步便沾满鞋底,又黏,又重,又滑,行路极难,索性赤脚。
晴日里,扯起花生,轻轻一抖,泥土便掉落。雨天扯花生,很是不易。扯起的花生苗往往只见泥土不见花生,即使用力抖动,那些花生仍似顽皮的泥娃娃,只见其形,不见其面。雨水和泥土夹杂,污染了手,手污染了茎叶,抱起茎叶污染了身子,放到推车上,又污染了推车,一时间,一切都变得泥泞起来。
我像乞丐一般,推着车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车身负重,加之路面湿软,再大的推力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只得使出更大的推力。尽管脚趾已像钉耙那般奋力抓地,可脚下依然打滑,重心不稳,身子摇晃起来,车也跟着扭起来。行不远,我便喘起粗气。前面拉车的三弟,地道的陕北汉子。此刻,他的脸庞上,胳膊上满是雨滴,短发在雨水的作用下显得油亮,倔强,根根直立仿佛要冲破云天。他决心试一试四川的独轮车,让我来拉车。他壮硕的身体,强大的力量驯服了桀骜不驯的推车。每到陡坡需用全力之时,他总会大吼一声,就像耕地的农人,用吼声来驱赶牛走快些。
好不容易遇到个天不热,大家又都有空的日子。早早约定的收花生如期而至,不曾想却得冒雨劳作。岳父母穿着雨衣,将土里的花生苗一株株拔起,堆好,我和三弟负责搬运,妻子及姨妹一行在屋里摘花生。一家人,分工合作,默契之致。
屋里狼藉一片,运回的花生苗堆在院子里,泥水从底层渗出流满院子,就像满是泥浆的洪水。二弟白皙的手指变成了五个泥娃娃,白体恤上,脸上,眼镜片上布满褐色的泥点。这个江南的公子,跟我一样身子纤弱,手指却异常灵活,一手握着花生苗,一手将花生摘下,放进筐里。额头痒了,用手背一挠,立刻留下一道泥痕,江南公子也变泥人。儿子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见大人们忙碌如此,也只得埋头苦干。
所有的花生苗都搬回来了,岳父母又投入到了摘花生的行列中。老当益壮,后生自是不敢懈怠。筐里的花生满是泥,我和三弟接上水管,抽水冲洗,揉搓花生,摇晃筐子,泥水从筐底流出,“洪水”更大了。
最喜小儿无赖,小侄儿,小侄女站在门口边拍手,边念着:“给猪——打气,给猪——打气……”大人们不语,好一阵子之后,天真的哥哥才反应过来,说:“他们好像在说我们是猪。”引得大家一阵笑。
花生洗净,剩余的苗都搬了出去,冲洗地面,洗除院子里“洪水”的痕迹。
歇下来,剥几颗花生吃。想着刚才经历的一切,仿佛就是夏天里的暴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群久未从事过农业劳作的城里人,在半天时间里,冒雨,收完了所有花生。原始人会在一天的劳作后,燃起篝火,载歌载舞,狂欢到筋疲力尽。殊不知,用身体的劳作来释放精神的压抑,同样是一种狂欢。今天的城里人从事了太久的脑力劳动,需要这种狂欢。泥泞中的我们这一家子体会到了这种原始的狂欢,这一刻,劳动不再是一种负担。
农业劳作的价值似乎不能单纯用商业价值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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