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嗜甜。对,是嗜,不是喜欢。如果你看了我的最爱食物排行榜,就对我的说法深信不疑了。
我喜欢的食物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那就先说我讨厌的,然后用排除法,剩下的便全是喜欢,或者至少是不讨厌。
从小到大,我觉得最难吃的东西就是芥末,扇贝,和大便。
看吧,我真心不是挑食的人。
没有遇到夏威夷果(夏威夷的故事,起源于一个遥远而古老的冬日,此处不表,反正它后来居上,PK掉萨其马成为第一)之前,我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萨其马,酸奶和苹果。我执着而专一地热爱了它们很多年。
比如,在我清贫的学生时代里,一包全蛋口味的徐福记(我把手按在圣经上发誓,从未收过徐氏兄弟的广告费),就会让世界变得无限光亮。
又如,每次去新的城市,第一件事就是钻进当地最大的连锁超市,在乳制品保鲜柜前寻觅具有地域特色的酸奶。
我踩过很多城市的街道,进过名号各异的超市和便利店,到头来发现,我故乡的花花牛以及西宁的青稞酸奶是无法逾越的高峰。至于苹果,地球人都知道原因,此处略去一万字。
综上可知,我最爱的东西全部跟甜脱不了干系。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甜食对身体的危害。去年体检报告上超标的胆固醇指数,就源于我肩扛手拎带回家的鲜奶泡芙、巧克力蛋糕、蝴蝶酥、糖炒栗子、红豆饼和糯米藕。
每次风卷残云完一堆甜得发腻的食物之后,便大呼剁手封口,再吃甜的就是虫豸。可一转头便又在笑脸朵朵开的蛋糕店门前挪不动步子。
有一回,一个讨厌甜食的朋友目睹我大快朵颐完四英寸的抹茶慕斯之后,狠狠地捏了捏我的大饼脸,忧伤地说:天,无药可救了。我壮怀激烈地盯着他的眼睛:哪怕是末日降临,还是戒不了甜。就像戒不了爱情,戒不了温暖一样,戒不了甜。
孤独而冗长的童年岁月,敏感而多思的少女时代,激情而热烈的青春年华,甜食是永恒弥久的慰藉。
我记得小时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翘首等待晚归的父亲提在手里的花生饴糖;我记得十九岁生日时,炜哥骑车穿越大半个太原,只为了让我吃上一家老字号的糖醋排骨;我记得那年在陇南的一个小城,阿毛搭了四十分钟的公交,去买一份用白瓷瓶装的当地老酸奶;我记得诗人从上海归来,在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杏花楼点心;我记得那个落叶的黄昏,小鱼在厨房里细心地给我剥一颗石榴,血红晶亮的石榴籽在他指尖弥漫着的甜美味道。
与甜有关的记忆,总是指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它们存在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我深深的脑海里。很多人或许已经淡出我的生命,但是他们留下的甜味,却可以滋养漫漫余生。感觉苦涩难捱的时候,从糖罐子里取出来一颗,细细咀嚼,清甜的,冰凉的,酸酸的,那些唇齿之间的微甜,在时间的魔法中,赐我力量,给我温暖,让我用更好的自己与之重逢。
甜不单维系着过往,还可以和梦想有关。青芒和波仔辞去了央企及事业单位的稳定工作,双双南下开创他们“发甜”的事业。在他们之前,我以为海南只有芒果、香蕉和椰子。直到青芒小铺上线,我才知道还有百香果、莲雾、释迦这些光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的水果。他们是我素未谋面的朋友,仅在微信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点过赞。对于一个常年伏案工作的编辑狗来说,他们代表了我理想的生活——不辜负年轻的自己,不放弃曾经的梦想。
他们在没有冬天的海岛上,踏着清晨的露珠去市郊的水果批发市场,踩着夜晚的星光一身疲惫地回到出租房。从零开始的辛酸和艰难,大概只有自己知晓吧。可是,生命赋予每个人的甜,只能靠努力和隐忍去换取。你得有过倾其所有的苦涩日子,才配享受这世间谁也无法抗拒的甘甜。
有人说,人生无常,先吃甜品。就算腰围变粗,就算一路风雨又何妨,我愿用我爱的那甜,那春日灼灼桃花树下的邂逅,那夏天荷花池畔的相拥,那初秋南普陀寺的绿豆软饼,那冬夜长街上的一碗糯米枣糕,来抵十年的尘梦。我祈祷这丰沛的甜味可以冲淡烦扰、痛楚和失望,此生也绝不——戒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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