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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红豆为君生

又一年红豆为君生

作者: 乌衣斋 | 来源:发表于2019-06-10 11:35 被阅读40次

    文 / 任久安

    一、

    她叫冉相思。生于红豆结果之季,故名相思。她的父亲是冉太史,因冉家与夏家为世交,所以她早早与夏家公子定了亲。

    她对这桩婚事不置可否。人人都赞夏家公子“陌上人如玉”,她也不以为然。直到杏花林见那白衣少年迎风而立,才知世人所言不虚。从那日起,她就安安分分等着及笄,绣着嫁妆,等着他来娶她。

    那一日,她及笄,等着他来娶她,没等到她的夏公子,倒是等到了一道圣旨。圣上昭曰:太史之女,蕙质兰心,钟灵毓秀。逢其及笄,特册为贵人。钦此!听到宫里来的李公公读完圣旨后,跪在父亲身旁的她咬唇,强自镇定,谢恩。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冉小姐及笄,原本便是件喜事,所以圣上的意思是令冉小姐今日入宫。”李公公老脸褶皱纵横。

    “是,陛下用心了,替下官多谢陛下。”她看到她的父亲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悄悄递给了李公公。李公公那双干枯的手也接住了那荷包。

    一来二去,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她便这样稀里糊涂进了宫,和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成亲。她来时看这宫墙一道又一道,阻断了她的闺中梦。

    储秀宫中,入眼之处皆是胭脂红色。她身着凤冠霞帔坐于拔步床。一声“皇上驾到”让她的身体微微绷紧,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出了汗。那人的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隔着帘幕,影影绰绰,她看到了他的下颌,微微抬起,高贵而又冰冷。他一言不发地将帘幕拨开,坐在了她的身边,抽出了她手中的喜帕,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纤细的手指。

    他牵着她来到桌前,挑了她的盖头,递她一杯酒。她想,喝了这交杯酒,她就断了对夏公子的最一丝念想。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前尘往事,皆含在这杯酒中。

    她闭眼,抬手。她决绝的样子落入他的眼眸,他神色一暗,将她手中的酒杯拿回,将酒倒在地上,扫了她一眼,起身离开,逶迤地上的衣袍似是含了无限沉重。

    她错愕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全身脱力,心底竟然有一丝庆幸。她将脸贴在桌上,缓缓闭上了眼,前途未卜。

    从这以后,皇帝再也没踏进过储秀宫一步,但宫里却没有一人为难她。

    听说当今圣上纳了不少妃嫔,皇后之位却至今悬空,因此管理后宫之权由德妃暂代。她只见过德妃一面,印象中是个温婉的女子。自此,不知为何,德妃传话,不用她去请安了。

    她如今呆在储秀宫,无所事事,时而看看些画本,时而听身边侍女聊聊宫中或民间趣事,偶尔也想想她的心上人。一晃,过了半年了。

    二、

    这一天,她的侍女依旧跟她说着趣事:“小主呀,你知道吗?夏家大公子成亲了,场面可壮观了,听人说那新娘子可是丞相的女儿,容貌倾城。”

    “夏家大公子?”她喃喃道。

    “是呀,就是那个陌上人如玉的夏承安公子。”

    夏承安,他成亲了?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里的城池塌了一半。只听侍女还在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她依旧有些茫然,她的夏公子,要成亲了。也对,他已经及冠,是时候成亲了,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她,又为什么要伤心呢?但他和对她说的话呢?不作数了吗?她独坐桌前,泪流满面。

    她命侍女拿酒,她一杯杯的喝。喝着喝着,恍然间,她好似又看到了那年杏花林中的白衣少年。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夏承安,你说好要娶我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那人沉默,将她抱起,轻放在床上。她眼角溢出泪,那人轻吻她的额头,像是安慰她,又好似心疼她。不出半柱香,她睡着了,那人却依旧在床边守着她。

    她沉沉地睡着,梦到了那天的场景。那天,一早听说城郊的杏花开得好,她心下痒痒,于是便拉着自己的婢女偷偷溜了出去。

    城郊的杏花果然开得正盛,花影重重叠叠。阳光微暖,恰逢花开,当真是一派好气象。

    但是杏花林太大了,她和她的婢女走散了。她心里很是着急,只能来回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无意间,那白衣公子便撞入了她的眼帘。听到她的脚步声,本来背对着她的公子转过身来。他戴着斗笠,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白衣公子先开口,声音如清泉轻拍石头那般悦耳:“姑娘这是迷路了?”

    她不好意思点点头。

    白衣公子道:“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送姑娘出杏花林。”

    她行了个半礼:“多谢公子。”

    微风徐徐,她与那白衣公子并肩走在杏花林中,她余光一直瞥他,突然发现他的斗笠上落了些杏花瓣。那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就脱口而出。

    “嗯?”白衣公子声音中带了些笑意。隔着斗笠,她都能感到他玩味的目光。

    她恨不得钻地底下,脖子都红透了。幸好他也没继续问,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到了杏花林的入口,她看到了她家婢女一脸焦急。她欠身一礼:“不知公子姓名,回来定答谢。”

    “唔……”那公子沉思片刻:“冒昧问一下姑娘芳名?”

    “小女子名冉相思。”

    “在下姓夏,名承安。”这次那公子不再犹豫,利落地报上了姓名。

    夏承安?!她心里有些窃喜,不理会婢女心急如焚地询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自此,她年年去杏花林,却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婚帖送来,他在上面道要娶她过门,她喜不自胜,绣起了嫁妆。

    画面一转,她又好像看到夏承安挽着那容貌倾城的新娘子,一对璧人。她却无力阻止。

    她挣扎起来,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眼角,带着哭腔道:“夏承安,你娶我好不好,不要娶她。”

    守在床边的那人听到她的话,心下如刀割,但他依旧抿了抿唇道:“好,我娶你。”

    似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安静地睡去,不再梦魇。

    等她醒时,已是两日之后,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守着她的侍女赶忙扶起来她:“小主,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我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您着了凉,又喝了酒,就染上了风寒。皇上可是守了您一日一夜,到后来还是因为军中急报才回了宫。”

    她扶额,她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且她好像在梦中听到了夏承安的声音,心里有些没底。

    三、

    又过了几天,她的风寒基本上好了。但朝中突然传来消息,边疆战况十分危急,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由丞相暂代国事。后宫众人要为皇上去践行。

    嫔妃以德妃为首,都聚集在宫门。皇上战袍加身,却丝毫不显吃力,依旧长身玉立。德妃一脸担心,仔细叮嘱着皇上。她站在人群,看着他,心下竟是也有些焦虑。

    皇上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像是感觉不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相思,等朕回来,封你为后。”

    她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不是夏承安的吗?

    语罢,他不再留恋,转身上马,出征。

    她心中余惊犹在,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顾不得周围嫔妃的记恨目光。

    距离皇上走已经一月有余,她时不时就想起皇上临走时和她说的那一句话。难道她在杏林里遇见的人是皇上?那为什么他说自己是夏承安呢?她心乱如麻。

    正想着,德妃身边的侍女突然来到,说德妃要召见她。

    到了承乾宫,只见德妃一身松花色衣裙,端庄优雅。

    她行了礼,坐在下首的位置。德妃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侍女都退下。

    “冉太史之女,冉相思?”德妃开口问道。

    她摸不着头脑:“回娘娘话,是。”

    德妃嘴角扯出一抹笑:“好名字。”

    她不知接什么,只得沉默。

    气氛沉静了一柱香,德妃抚了抚鬓角,道:“本宫进宫五年有余了,第一次见皇上对一个人这般好,而这人却不自知。”她语气顿了顿,似是心中愤懑不平。

    隔了一会儿,她又接道:“皇上费劲心思娶这人入宫,为此毁了她的婚约,又亲自为与她婚约之人安排了门好亲事,堵住了悠悠众口。娶回来这人之后也不舍得动她,几乎每天深夜都去悄悄看她。又叮嘱本宫好好照顾这人,不得让后宫众人碰这人一根头发。他的书房里也挂满了这人的画。你说,这人是谁呢?”德妃冷笑一声,犀利的眼光直视面前的人。

    她愕然,他对她的好,她竟一概不知。

    看她吃惊的神情,德妃神色缓了缓,但说的话依旧咄咄逼人:“你以为身处这深宫之中,你为何能安然处之?要不是皇上费尽心力庇护你,你早就被后宫那些人啃得连渣也不剩了!”

    她捏紧了衣袖:“嫔妾斗胆问娘娘,这些事是皇上亲口告诉您的吗?”

    德妃语塞,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起身行礼:“多谢娘娘告知,嫔妾先行告退。”

    德妃看着她的背影,闭了闭眼,估计,等皇上回来后,这后宫要变天了。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路过了御书房,她停在御书房端详了片刻,想进去看看,她知道御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但她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前,守门的护卫就向她行礼:“贵人万安。”他们还帮她打开了门,显然有人一早就吩咐好了,这个人一想就知道是谁。

    她的心口突突地,有些闷。檀木书架上有很多画卷,她随意拿了一卷,拆开看,画中人言笑晏晏,背后杏花如云。这人,是她。

    她又打开了一卷,这一卷是在长安街头,她弯腰,用帕子帮跌倒的孩子擦脸。她的一颦一笑都如此传神。原来,那日他也路过。

    只见这卷画的右下角提了一行字:二顾倾城国。

    她猛然合上了画卷,手忙脚乱地将画卷放回原处,逃似地出了御书房,回到了储秀宫。

    四、

    不知不觉,过了三月了,听说战况不太好,所以皇上依旧没回来。朝中丞相大权独揽,颇有些自立为皇的架势。她心急如焚,担心他又想念他。

    又过了几月,皇上是二月出征,如今已经是七月了,他还在边疆,为黎民打拼。丞相愈发嚣张,甚至散拨皇上已战死沙场的消息,整个朝堂人心惶惶。有不少重臣纷纷反抗,却被丞相软禁。听人道,夏承安也参与其中。

    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颤了颤,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此夏承安非彼夏承安。皇上会回来的,他还没有跟她解释清楚。

    七月底,丞相彻底叛变,正是宣布皇上已死,边疆仍在战乱之中,因此由他登基,平复战乱。他命人围剿后宫众人,她处在慌乱的嫔妃中,她心中坚信,皇上会回来的。于是她悄悄逃出了后宫,来到朝堂,想要查探情况。

    她躲在朱红色的柱子后,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只听那老态龙钟的丞相道:“今日乃朕登基之日,由夏承安将军代朕公布一切事物。”

    夏承安,将军。一身朝服,立于丞相右边,侃侃而谈。

    她紧紧捂着嘴,眼角湿润,却不小心出了声。夏承安袖箭出,射向她,她侧身躲了躲,那袖箭还是划伤了她的脸颊。她倒在了地上。

    夏承安淡淡一挑眉,道:“一只小老鼠怎么跑了进来。”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只听他道:“你是何人,擅闯朝堂,乃是死罪!”

    这不是夏承安的声音,他的声音总是温柔的,他不是他,不是。想到这儿她松了口气。

    不想夏承安耐心已耗光,袖箭出,直击她咽喉。

    她眼中惊恐闪过,随即就闭上了眼。

    清脆的一声响,她只感觉面前一阵疾风过。她缓缓睁开了眼,那袖箭不知被什么打落一旁,她日思夜想的人在眼前。她的眼泪倏的流了出来,她哽咽地说:“你终于来了。”

    皇上笑了,眸光温柔:“冉相思,塞外的相思子成熟了,我便回来了。”

    他抱起她,一声令下,将丞相及夏承安等人打入天牢。

    五、

    后来事情告一段落,待国泰民安之时,他立她为后,遣散了后宫众人。

    这一日,十里红妆相侯,她依旧如一开始那般,身着凤冠霞帔。不同的是,这一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再后来的后来,她问他,为何那日谎称自己是夏承安。

    他摸着下巴道,因为一早便得知冉家千金与夏家大公子有婚约,想锦上添花,来个成人之美啊。

    她听到这话,不开心了,扭过身不理他。他笑了,蹲在她面前哄她。

    但是啊,杏花林初见以后,他策马长安街,再次见到她,惊鸿一面,便知他的余生都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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