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任性

母亲老了，她的老是从她屡次三番的任性开始的。而这种任性，在我们眼中变成了“作”。

母亲一辈子辛劳，生育了三个子女，年轻时尝尽了生活的苦楚，虽然受过一些教育，但并未能改变她的命运。在那个重男轻女如燎原态势的年代里，顶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名头前后生了三个女儿，即使在计划生育队紧盯之下，还是冒了一次险，最终生下了小弟，人生也算圆满了。但是这种圆满也是有代价的，也就是不得不把相隔仅一年的小女儿抱给另外一家想要女儿却不得的家庭。

每每谈起这一段，母亲总是眼中泛泪。

母亲并非一个活泛的女子，也并不擅长操持家务，但确是一个极有耐心和能吃苦的人。一直以来，包揽着家中所有家务，硬是把我们三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姐少爷作风。现在中风需要人照顾了，我们都不在身边，唯独父亲成了那个整日做到伺候她的人，我戏谑她，终于可以享福了。

母亲一生要强，在她认定的事情上回不了头。要生个男娃便是她笃定的目标，要把子女培养成才是另外一个目标。如果说第一个目标是她自己能够完全控制的话，那么第二个目标便有了更多难度，因为她面对的是三颗独立的灵魂。父母尽一切可能让我们接受高等教育，吃糠咽菜在所不惜，尝尽了生活的苦，蒙受着这份过度的爱，我们三心理多少有一些愧疚，这份愧疚也注定没办法让我们能够亲密的待在一起，因为始终有一份焦虑在那，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担心对不住父母。

母亲老了，还表现在极度强烈的掌控欲上，她总想着要掌控家庭中几个人的生活，儿子必须得娶本地媳妇，女儿必须得嫁个贵人，读了研究生的我必须得考公务员，老公必须得事事汇报。一不如意就开始整日叨叨，好似全家人都亏欠了她。

母亲老了，还表现在情绪特别容易失控。小时候觉得我的母亲是一个忍耐力特别强，特别包容，对外人也很热情的人，老了却发现，她变成了寻常的农妇，一不顺心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跑到镇政府办公室这种公众场合去耍赖，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争取一个贫困户指标，让我们简直颜面扫地。

当然，母亲老了还表现在身体机能的退化。原本就有一些胖，中年时期便是高血压，吃降压药十几年了，这三五年愈发严重，已经上升到了脑梗的地步，恐怕她离轮椅不远了。

身在异地不能尽孝，内心一直充满着歉疚，而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