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讲的是一个日本旅行团的恒河之旅,此行游客分别有着各自的目的:
丧妻的矶边先生因妻子临终时的嘱托开始对转世之说将信将疑,抱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动机来印度寻找妻子转世的身影;
木口跟战友长期生活在越战之后的PSTD症结中,此行想要在恒河边给去世的战友做一场法事,殊不知佛教在印度已经非常式微了;
沼口是一个喜欢跟动物说话的童话家,自己曾生重病命悬一线时深信是鹩哥替自己死了一遭。要说信仰的话,沼口应该最接近主张人类与自然万物平等沟通的泛灵论。
爱无能的美津子一直困顿于自己内心深处美丽和邪恶,善良和破坏欲交织的矛盾个性,来恒河是想寻找自己大学时的同学大津。她本身是个无神论者,在年轻时曾引诱过信仰天主教的大津,条件是要他放弃自己的信仰,也不为什么特殊的理由,就为了好奇,有趣,从神手中窃取信仰者的刺激感和成就感。引诱到手之后又很快抛弃了。对于美津子而言,引诱、捉弄、抛弃都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快乐,她是个“没有办法爱别人”的人。(1995年版电影《深河》中的美津子还原度很高,是个性冷淡风的美人,穿oversise西装西裤特别飒。)
三条夫妇,则是为了反衬这些内心有故事的人物,这对夫妇就是跟你我一样毫无信仰和内涵甚至对当地民俗缺乏尊重的普通游客,纯粹带着猎奇的眼光到来,“不带点一手的照片回去就白来了”。
远藤周做的小说,之前读了一本《沉默》,总觉得是为了给灵魂浅薄的无神论们发安利,宣扬他的神、他的宗教理念,看的时候不免抗拒,步步小心,希望不要被他过分感性的描述随意引导自己。
但是这本书的主人公,就是美津子所寻觅的大津,这个人物还蛮圈粉的。
他是个天主教徒,但是在信仰方面特别的轴,他不苟同于西方教会解释的教义,他的想法被斥为异端,所以他一路从日本到法国里昂又到印度瓦拉纳西,穿着弃民的衣服,帮助搬动那些暴毙在路上的印度教弃民的尸体,将他们带到他们毕生渴望的恒河里,洗去一世的罪恶,迎接崭新的轮回。
大津觉得,所有的神都是同一个神,但是所有的宗教都是残缺的,因为它是由不完全的人传给我们的。虽然他身上背的是印度教徒,但是他所救赎的苦难是没有宗教之分高下之别的。有点像宗教大同的观念,大津寻求的可能是一种灵性之旅。
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说,灵性和宗教是不同的。
宗教就是一份契约,而灵性却是一个旅程。
灵性的旅程一般都是孤独的。灵性流浪者会跳出事先给定的叙事体系,去探索自己的内心。佛陀、马丁·路德都是这样的人。灵性者对宗教来说是巨大的威胁。这些人会挑战各种僵化的信仰和惯例。他们会逢佛杀佛,逢祖杀祖。
大津的性格非常孱弱,他只是默默在自己心中追求自己所信仰的宗教哲学体系,他相信的依然是那个神,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异端举动”也只是在模仿他。
“从历史的观点来看,灵性之旅总是以悲剧收场,因为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
大津最后在一次火葬意外中重伤,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不被任何人理解地悲惨孤独地死去。灵性之旅只适合个人,而不容于整个社会。因为社会的合作是需要秩序和法则的,秩序和法则还是由那几个互相排斥的毫不宽容的所谓“正统”所牢牢把持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撼动。
至于除了大津之外的其它游客,这个旅程有没有收获心灵救赎呢?
我2010年去过加德满都的烧尸庙,静静看了一会儿;2016年去了瓦拉纳西,恒河上又看了一会儿,内心没有很大的波动。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三条夫妇那类的普通游客吧,虽然看着这人生最后终程的仪式内心也会满怀感慨和敬畏,但是轮回、信仰这都是人类为了给自己的生命寻求意义的一种方式啊。
生命,真的有意义么?这是为了让生者不惧死去而诉说的虚妄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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