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个叫做石头的小镇上一碗柔滑嫩圆的汤面,冒着着葱花的香气,闪着亮晶晶的油滴。
每次吃面时,弟弟都会将他卷着裤脚的腿踢踏在邻座的椅杠上,晃晃悠悠一碗粉白的面条就咕噜咕噜下去,就连最后酱黑色的汤汁也一滴不漏。一撮撮面条就这样顺着他油亮的嘴唇触过味蕾,滤过喉结,夹着巨大的隆隆声,进入他空荡的胃腔。
表弟则是属于那种慢条斯理的绅士。他总是有条不紊地夹上一撮细面,缓缓升过青灰的碗沿,白色衬衣的平整领角刹那间就雾上了一层白花花的水汽,他就在那种氤氲的水汽中小口地啐取着香稠的汤汁、享受着细滑的面感。
我则坐在他们身边慢悠悠地一根根舔舐着,吸吮着每一根面条的香气与粉嫩。
弟弟总是吃得最急最快,但他吃完总不会那样静悄悄地干着嘴。趁着我们俩搅动着面条的劲儿,他会一边说一些七零八碎的笑话来逗我们捧腹,一边则别有用心地将筷子偷偷伸进我们白净的碗里,于是餐桌上便掀起了一场筷子决斗的“腥风血雨”。最后缴了筷子投降的我们只好免为其难地分这个小偷少的可怜的几根面,但这点战利品足以让这个小偷嘚瑟好一会了。
后来我们俩渐渐摸着了他的套路,就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当一碗香碰碰的葱花汤面刚呈上桌,我们俩就胡乱地冲自己的碗里喷上一通口水,然后心满意足地品尝着自己的天工之作。
此刻弟弟就直巴巴地盯着我们,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灰溜溜地泛着岔气的泪花。吃完后,他直愣愣地半晌无话,但不久他就像个视死如归的壮士,一把将筷子插进我们残存的面汤下,手腕那么利索地一转,再信手涮涮浓郁的汤汁,绞上一些碎末的花生米,那大把的面食瞬间就被这匹凶猛的饿狼三下五除二扫了个精光。事后,他总是仰着头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嘴里叨叨着什么抠门、小气鬼、一碗面至于吗……好笑的是,我也想问,至于吗?
后来那家面馆也不知不觉挪到了别处。再去时,同份的汤面,分量明显很足,压得低低的碗沿几乎渗出了青黑的汤汁,但唯独少了那时的香气与油光。可惜自己的味蕾受了刺激似的挑剔,沾了几口,便不再动箸。此后也再无回望的念想。
似乎时光总会慢慢自动滤过那些碗筷吃食里的香气与油水,模糊了那些岁月里关于“至于吗”的问题,只隐约留下一个少年英气邪魅的轮廓,和裂开恰好温柔的弧度,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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