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生活的奴隶。奴性用凌辱遮住人们的永昼,用血泪淹没了人们的长夜。从我降生之日到现在已经有几千年了,但我所见到的只是驯服的奴隶,以及用铁链锁着的囚徒。
我走遍了全世界。在生活的道路上,我经历过光明与黑暗,从定居在窑洞里的人到住在现代建筑里的人我都见过。但至今我所看到的,只有被重负压弯了的头颅,被铁链锁着的双手和跪在偶像面前的双膝。
我随着人们从巴比伦到巴黎,从尼尼微到纽约。到处我都看见砂地上足印的旁边有镣铐的痕迹,森林和溪谷重复着积年累月的世世代代的呻吟。
我走进宫殿、学校和庙宇,伫立在宝座、讲台和祭坛的面前。在任何处我都看到:工人是商人的奴隶,商人是军人的奴隶,军人是统治者的奴隶,统治者是神甫的奴隶,神甫是偶像的奴隶,而偶像则是恶魔所幻化,是骷髅山上的幽灵。
我走进权贵们的府第,又走进贫贱者的茅舍。我到过装饰着象牙与黄金的华屋,也到过群集住绝望的幽灵与死神的斗室。我看见婴儿从小就养成了奴性,孩子们一边识字,一边学着服从,小姑娘穿着以温顺、柔和当作衬里的衣服,妇人们躺在屈辱与听命的卧榻上。
奴性名目繁多,本质只有一个,它有许多形式,内部却始终如一。奴性——这是自古就有的一种征兆多端的病症;孩子们从父辈那里把它和生命一起承受下来;岁月把它播种在时代的土壤里,然后收获,就像在一年中的一个季节里收获另一季节的果实。
这就是我遇到过的奇形怪状的奴性。
盲目性——它把今天的生活和过去父辈的生活联系在一起;它迫使人们在心灵的传统面前低头;它使年轻的身体充满了陈旧的精神,把它们变作一座座只有 骨灰和腐物的坟墓。
哑奴性——它把男子配给可憎的女人,把女子变成她所厌恶的男人的床褥;弄得他像脚上穿了一只太窄的鞋,而她就像那肮脏的脚底下的草履。
聋奴性——它强迫人们迎合人群的口味,涂他们喜欢的颜色,穿他们喜爱的衣服,它把人们的声音变成了回声,把人们的身体变成了影子。
跛脚的奴性——它迫使强者在骗子手们面前低头;迫使他们的意志服从于野心家们的怪癖;它把他们变成任随播弄的机器。
白发的奴性——它把孩子们的心灵从阳光普照的高处推往痛苦的深渊;这里贫穷和愚昧并肩徘徊,屈辱和绝望成为比邻;孩子们在苦难中成长,在罪恶里生 活,又染上邪癖而死亡。
有斑点的奴性——它不按照物品的价值购买东西,不称呼物品本来的名字。它把欺诈叫作聪明,把空谈叫做博学;它说软弱是温顺,说怯懦是威严。
罗圈脚的奴性——它用恐吓来强迫弱者运转舌头。说些口是心非的语言和非出本心的愿望,这些好似一块块的抹布,任贫穷的手扔来扔去。
驼背的奴性——它用一批人制定的法律统治另一批人。
生癣的奴性——它把王冠授给帝王的子孙。
黑色的奴性——它咒署罪人无辜的孩子们。
为奴性而奴性——这是惯性的力量。
当我由于追随一辈又一辈的人而疲倦了,当我由于看着人们的奔忙而厌烦了,我就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期待着自己报生的时刻。在这里,我看见一个苍白的幽灵,他凝望着太阳,独自彷徨。
我问他:“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我的名字叫——自由。”
我说:“你的孩子们都在哪?”
他回答我:“一个牺牲在十字架上。一个得病死了。第三个还没有降生。”
幽灵消失在雾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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