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一个人

作者:檬茶茶

小时候住在小镇上大门敞开做小本生意的外公家，年少不更事，对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过往云烟，唯独有一个人却让 我无意间记得他由年轻变成老年的过程。

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在这条街道上扫垃圾，每天拉着一辆又大又旧的铁皮车，上面装着一堆垃圾，车柄两旁搭着一根长长的扫帚。他个子很小，印象中好像背还有点佝偻。总是穿着白色的长白背心，短裤。话不多，和别人说话只是笑呵呵的，街道上的人都认识他，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他从不生气，是脾气好呢，还是听不懂呢，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他经常会来外公家买点烟，打点酱油。他一进来都是笑呵呵的，很慈祥。外公一看见他来了，就很大声地问他：你要什么！他就一边笑一边吐字不清地说：买点烟。外公把东西给他之后，他就慢腾腾地把手伸进百年不换的短裤力摸出用塑料袋装着的钱包，都是一些零碎，缓缓地找出钱，递给外公，拿着东西，佝偻着腰慢慢地回到铁皮垃圾车，慢慢抬起车柄就走了。

我能记住的也就是这些，在那四周都是围墙的四方格里，他就以这样的形式让我记住了他，我没有去问外公他是谁？他住哪？他有家人吗？我反倒同情他，可怜他，街道上的人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因为他傻，所以他不会反驳。

后来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甚至没想起过他，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在懵懂的孩童时期力一个总是笑呵呵的人，我只是缺少一个能引起共鸣的引子，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的人多得是，他只是一个代表，一个傻子的代表。

大三的时候，接到外公过世的消息，我哭着回到了似乎很久却又很熟悉的外公的老家。那里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但是又是陌生的，我好像是这里的人，却和这里的一切隔了好远。我没有回到镇上，直接回到外公的老家，搭车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我曾经认识的一切。

守灵的第三天，来了一个人。他老了，背更弯了，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还是那条白色长背心，还是笑呵呵的表情。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我回到了以前那个摆满货物的四方格，外公问他：要什么！他依旧笑呵呵地回答，笑呵呵地给钱，佝偻着出去了。他买来了香烛和纸钱，面对外公的遗体，他什么都没说，拜了拜，就在等舅舅拿饭菜给他。收了舅舅随便用塑料袋装的饭菜后，他又笑呵呵地转身回头，走出了灵堂。 我忽然注意到他穿的是一对草鞋，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会有草鞋这种东西，他就是穿着这对鞋从几公里外的小镇来到这的吗？他是怎么知道外公过世的消息？按理说他不是外公的什么亲人，没有必要来祭拜的，他怎么会来？连十几年来都喜欢吃完晚饭聚门口聊天的邻居都没有一个来祭拜.....。

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忘记那个人，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一直觉得他是傻的，但是，傻是真的傻吗？其他人就不傻吗？他就是一个比普通人还普通的人，这个世界少了他也许不会有个人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笑呵呵的人，他来祭拜的外公，又是真的只是来买东西时说句话的关系吗？

或许，有那么一天，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我还可以像你一样，不惜千里，赤足祭拜，让我记得，记得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让我觉得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