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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秧结苦瓜(四)

苦秧结苦瓜(四)

作者: 孙学忠 | 来源:发表于2022-05-12 18:49 被阅读0次

    六十多岁的大表哥身体还算硬朗,也许是几十年农民职业生涯锻造了一副好体格,再加上开启了又一段新感情,从他红润的脸庞可以看出生活过得相当滋润。

    农民是个终身职业,就像舅舅一样,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大表哥也不例外。十几亩农田对于他来说,侍弄起来有些力不从心。虽然三个丫头女婿隔三差五来帮忙,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大多数农活必须由他自己来完成了。

    大表哥是开着自己的四轮拖拉机出事故的。

    计划种玉米的那一块地,犁过之后一直没来得及平整,眼看别人家都开始铺地膜了,他也想去收拾自家的地。本来表嫂让他赶上马车去,他非要坚持开四轮拖拉机。谁知上大坡的时候突然熄火了,失去动力的拖拉机极速滑向下坡,最终翻倒在路旁。大表哥幸运地从车上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虽然从此以后大表哥再也离不开双拐,这对他来说算是幸运的结果了。好在没有大碍,生活起居诸多方面都可以自理,只是种地放羊这些事情他是没办法完成了。在农村一旦失去劳动能力,你就创造不了价值,穿衣吃饭,吃药打针哪一样能少得了钱呢!

    人生离不开爱情,没有爱情滋润的人生是不完美的。老年人一旦恋爱,那颗火热的心就像炙热的小太阳,例如大表哥和新表嫂。然而,面对困难的时候,所有的爱情就像易碎的瓷器。

    和人们预料的一样,我的新表嫂——那个和大表哥形影不离,逛街牵着手,站下搂着腰,说话轻声细语的女人,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没有留下一句话,就不辞而别了。

    新表嫂的不辞而别,让大表哥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身体残废,爱情失意的双重打击,使得他看起来颓废至极。几个丫头女婿倒是都很孝顺,女婿们让他搬到自己家一起生活,被他拒绝了。再破烂也是自己的家,再不值钱也是自己几十年置下的家当,再说了,那个小院子里有难忘的回忆。

    居民点大街上时常可以看到两个身影,一个是年老却很健康,走路不带气喘,还能放羊拾柴的我舅舅;一个是拄着双拐,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只能张口吃饭的我大表哥。人们私下里调侃说我大表哥没有把我舅舅的狗腿砸断,自己的狗腿却断了。

    二表哥也退休了,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有工作,弟兄四个就属他的日子过的最好了,而且没病没灾的。他很少回乡下去,据说每个月给四表哥几十元钱,算是给舅舅的生活费。

    按佛家的说法,二表哥的前世肯定是大善之人,此生得到了福报。不然同样的父母所生,单单就他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想,另一层原因,估计是他很少与父母和其他弟兄来往,没有沾染他们的晦气吧。

    其实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我那四表哥。

    四表哥是高我两级的同学,比我大三岁,我俩高矮胖瘦相差无几。同样是在农村种地的人,似乎命运之神就是不眷顾他。他好像是种啥啥不成,养啥啥不值钱。本来他就性格内向,少言寡语的,娶了个媳妇倒是能说会道,谁知却是个窝里横。

    四表哥是个勤劳的人,这一点是众口皆碑。每到冬季农闲时节,别人都终日麻将扑克吃喝玩乐,他却动起了赚钱的脑筋。他把自行车放到班车上,坐班车去县城菜市场批发新鲜蔬菜,然后骑着自行车沿路叫卖。

    这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是非常不容易的。从县城到我们老家,单程三十多公里,贯穿三个乡镇。四表哥骑着自行车一路边走边叫卖,他一般卖的是韭菜,小油菜这些最常见的菜。

    谁也不知道他跑一趟能赚多少钱,从他几年来的坚持来看,收入肯定是不错的。通常说有努力就会有收获,他比别人加倍的努力,并没有看到生活有多大的改善。

    三表哥好几年没有从炕上下来过了,他只能看到窗户大的一片天,几年来没有享受过阳光的温暖。许多人卧床不起,时间长了就会衍生出其他疾病,三表哥就和小强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除了不能自主行动其他器官运行相当正常。

    三表嫂只管他的吃喝问题,其他的事也无能为力。每顿饭就像喂猪一样,不同的是猪喂到了一定时候可以吃肉卖钱,给人以希望。三表哥吃饭只能变化成粪便,延续他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生命。

    其实,三表哥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年,肯定对人生有诸多思考。他的头发胡须和马恩导师一般无二,只是失语的他无法表达自己深邃的思想而已。他早就认命了,无论三表嫂如何对待自己,他都欣然接受了……

    舅舅九十四岁的高龄,是方圆数十公里人群中最长寿的人,也是生活质量最差的人。话说回来什么叫生活质量差?身体无恙,能吃能喝,不为他人的态度而影响自己的心情,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舅舅近百岁的人生,他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生活,为此人们说他是个没有思想的人,也有人说他才是一位真正的智者。他的内心没人知道,听了他爽朗的笑声,你真的没有理由再抱怨这个世界不公平。

    如果他能在床上安详的落下最后一口气,也就算是福气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的生命是那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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