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有四十五六岁了,个头高高的,顶着一顶看不出颜色的毛线织成的帽子,穿着一件和“大衣哥”同款的旧的棉大衣,站在这个老的小区的街心花园的南端的平台上,脚下铺着一块从广告墙上扯下的广告纸,上面摞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的鞋垫和袜子,身后掖藏着一个肥肥阔阔的编织袋,看到有人经过他的摊位,便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吆喝起来:“纯棉袜子、纯棉鞋垫、羊毛袜、羊毛鞋垫、又暖和,又便宜,都来买啦!”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正是入冬以来最冷的日子,虽然才过晚上7点,街上已然看不见休闲散步的人影。他站在街心的那盏苍白的路灯下,来来回回用力地跺着两只脚,试图取得一点温暖。
“这么冷的天,都这么晚了还不收摊,真是财迷,静顾着挣钱了!”我在心里嘀咕道。“一双袜子、鞋垫能赚多少啊?”我把冻得冰凉的双手揣进羽绒服的兜里,匆匆赶回家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都是这个时间,每天我路过花园的时候,总会看到他孤单有些臃肿的身影,被路灯拉得斜斜的,瘦瘦的。偶尔还会用他沙哑的嗓音吆喝两句,看到我没有驻足的样子便沉默了。
他应该还有别的职业。四十多岁应该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单凭卖这些零打碎敲的东西,在这个生活成本越来越高的城市里,应该不足以养家糊口,我粗略地算了算。白日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摊,那么,他一定是在白天打着另外一份工,晚上再来这个小区,花园里经常会有晚上散步锻炼的人们,他也就选了这块“风水宝地”,做些小本营生。
然而,冬天的夜晚又有多少人会走到街头,去买他的袜子和鞋垫?每次路过他的小摊,看到他落寞的眼神,我的内心便不由挣扎起来。我不是富有的人,家里也早在入冬之前备好了棉袜和棉垫。我多么希望可以有人在他的小摊前停下一会,买上一件或者几件物品。然而令我失望的是,每一次看到的都是他落寞的踱步。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光顾他的生意的时候,他却突然不见了。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他去了哪里?是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找到了更好的去处?还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抑或是病了?看不到他,我的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也许,我可以买上几双鞋垫,孩子的脚已经渐渐超过了我,估计明年就没有合适的鞋垫了。明明不是必须不买,却为那区区几块钱犹豫。我为自己的冷漠感到惭愧。
就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他却再次出现在花园的南端。还是在惨白的路灯下,只是这一次,他已经打算收摊,那个灰黑的编织袋已经填了足有半人高,肮脏的广告纸上,凌乱的还有几双没有来得及装回去的鞋垫。我径直走了过去,他显然是有些意外,忘记了招呼我这个顾客。
“您要收摊了啊!对不起了,这么晚了还麻烦您!”我真诚地歉意道。“能给我拿两双鞋垫吗?”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洪亮,眼睛也蓦地闪亮起来。“你要多少码的?”
“37。”
不知是由于这末了的一份小小的生意,还是有些寒冷,他的手竟然颤抖起来。摊子上已经没有37码的鞋垫,他努力地在那个编织袋里想找到我要的鞋垫,然而每一次拿出来的借着昏暗的路灯看看却又不是。眼看他脚下堆积的鞋垫越来越多,我的内疚更深了,想要说声算了,您别找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他在袋子的深处摸出一双千层布的鞋垫,“37码,只有这一双了,不过明天,明天下午4点半以后,我找到以后,给你留着,还有更好材料的鞋垫呢!”
“1块5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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