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从来没把我们小孩当人来看。比喻说,我告诉妈妈我腰疼,妈妈说怎么会呢,小孩子是没有腰的。小孩搞砸一件事,大人总要发火,这下子又要收拾烂摊子了。大人说这里不好,但我很喜欢这里,毕竟这里充满乐趣,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垃圾堆。我在周末去学校的圾堆里捡到许多半截的铅笔、橡皮,还有锈迹斑驳的小刀。我还在街道未燃尽的垃圾里捡到一只唐老鸭,那是我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记得有一次,街上来了个收购瓶子的人。我把姥姥家的啤酒瓶子和白酒瓶子全部收集起来,拿去换钱。
我还想收集更多的瓶子,周末我提着竹筐到河边。
夏天河里发大水会把上游的垃圾冲到岸上,大水退后,这些垃圾就留在岸上。我常去河边捡垃圾,捡的最多的是皂荚,拿回去搁在窗台上晒干。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鸭蛋,但大水冲来的鸭蛋多半是臭的。那天我运气很好,捡了许多健力宝、哇哈哈瓶子和玻璃瓶子。
这时来了一个脖子挂照相机的年轻人,他说真可怜。他说这话时,泪水盈满了眼眶。
我以为他是跟人打架输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说我可怜,简直神经病。他问我,你的爸爸妈妈呢?
“在外搞粪孽!”我咧开豁牙的嘴笑了。因为“搞粪孽”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蹦出来时很好玩,我不知道搞粪孽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搅大粪之类的玩意儿。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我摇头,他更加觉得我可怜了,几乎要哭出来,他说你已经麻木了。
你要努力,好好读书,读书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你们要去改变你的命运。不要重复你父母一辈的生活。临走,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不久,他又来了,这次给我带来很贵的学习用品。这是我捡一个暑假的瓶子也挣不到的,但是我并不高兴,我的感受是深深的绝望。
我第一次知道在这世界生活着一群有钱人,他们和大小我差不多大,但是他们早餐吃面包喝牛奶,并且由父母开车送到学校。
拜命运的所赐,我得到一个机会,去有钱人的家里体验生活。那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光的能照见人影子,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我一进去就想逃,这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这里一片空白,丝毫没有乐趣可言。
但我死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我越来越喜欢秩序,我希望我生活的城市制定更多的行为规则,就像过马路要遵守交通规则一样。政府要把这些规则整理成厚厚的一本书,每个人都要背诵并且牢记。城市的每一个路口都要设立警察,警察无法到达的地方也要安装摄像头,这样就能检测下谁违反了规则。一旦违规,就要戴上手铐被关起来,或是送到荒无人烟的岛上自生自灭。或是在他们身上留下永久标志,标注他们犯下的恶行。这样他们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会自动远离他们。
这样我们的城市才是安全的。
现在,我跪在地上抹完客厅、厨房、卧室的红木地板,马桶、水池也全都闪闪发亮了。我终于能坐在八万多买的大果紫檀沙发上歇口气,去冰箱取了一瓶价值8888的拉菲,这是我难得的消遣。我规定丈夫和孩子进门时必须换鞋,把包挂到玄关架子上,到厨房水池洗手,然后回到餐桌吃饭。
这样我的家一直保持干净整洁。
但是有个脏小孩突然闯入我的客厅,天啊,她竟然没穿鞋,光脚丫在我擦得程亮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湿乎乎的,也许她刚踩过尿。我吓得几乎要尖叫,但我的声音哽在喉咙出不来。她朝我吐了吐舌头,就手插口袋大摇大摆的走了,似乎对这里不满意。
我很生气,可恶!到底什么东西!弄脏了我的客厅,还敢嘲笑我!可惜她不在这里了,我的愤怒无处抓挠。只好重新坐回沙发上,慢慢冷静下来,幸亏她喜欢的不是这里,如果喜欢的话,她说不定会把我的家翻个底朝天。
她会毁掉这里的一切!
光是想到这我就气得直发抖,好吧,为了转移怒火,我打算起身去找抹布,来擦干她留下的脚印。但是抹布我刚洗过了,此刻正在阳台晾着,想到要再次清洗抹布,我更加愤怒了。
看着地板上的一连串湿脚印,我陷入沉思。玄关的门关着,没有打开的痕迹,她到底从哪里进来的?可恶,一定是小区的保安疏忽了。
我确定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从来不会这样脏,我早早教会他穿鞋和袜子,就连撕掉的废纸也要揉成团扔垃圾篓。而且,她今天在上英语补习班,根本没时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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