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创)/南山台子
太阳随着一阵狂风,下山了,尕娃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知道自己原来一路向西去了。常听老人说走口外,走口外,自己这会真的踏上了走口外的路。他心里盘算着口外的生活。在这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太阳说没就没了,天色像被一块儿大黑布突然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了,一点光亮也没有。一块儿扒火车的常客们,吃完自带的干粮,互换着、抿着不知谁带的一瓶高度的、廉价的白酒,开心的不亦乐乎。他们忘记了这是在偷偷爬上来,没有买票的火车车厢里。打牌、喝酒、胡谝传……荤的、素的、带边角料的,他们从不认识到认识,再到熟络地跟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似的。
尕娃爽爽了脖子,往车厢拐角处挪了挪,靠在新认识的、比自己大一岁的尔力身上。尔力已经呼呼地睡了,还不时地说着梦话。尕娃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听着车轮撞击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撤心的声音,尕娃往东方、家的方向瞭望着。他在想不知道妈妈睡了没有,是不是还等着下地回来的自己吃饭呢?
尕娃妈自从尕娃被他爸拽回来种地后,尕娃妈近乎再没有下过田地,她一天在操持着家里,尤其是这几年退耕还林还草以后,家里只剩了点水浇地,尕娃打理着田地,跟他达养着家里的那几头塔尔斯特色牛。尕娃细心照料着那几头牛,把牛养的膘肥肉厚,牛贩子抢着收,一年下来,他们的收入也好,他们三口之家也是富裕有加。尕娃妈妈一天想着法子给尕娃做好吃的。家里只有尕娃一个男娃娃,在她心里男娃娃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就该伺候好。活干回来,尕娃妈又是给他泡茶端水,又是给他端饭,从来没让尕娃洗过锅,吃的也好了,顿顿都有小肉、小酒的,生活滋润的很。
这会儿,尕娃想起了妈妈手擀羊肉臊子面。妈妈的臊子面中的羊肉是秘制而成,没有膻味、嫩而不老,吃到嘴里呲溜溜地。妈妈擀的面,薄厚适中,粗细匀称,面有筋骨,吃到嘴里油而不腻、滑溜溜,配上一头蒜和妈妈的腌菜,尕娃一顿吃两大碗。吃罢饭,他用手摸一摸嘴角,大口大口喝上几口妈妈给泡的艳艳的浓茶后,踱着八字步,走到村中新闻发布中心去了。哪里大人小孩,妇女老妪都在,不分大家,不分年龄。想着想着,尕娃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尔力的呼噜声更大了。
天又亮了又黑了,火车依然像那爬坡的老牛、又像那老乌龟,不紧不慢的按着自己的轨道行驶着。尕娃感觉谁拽了自己一下,他被猛猛地吓着了,糊里糊涂不知道出啥事了。他由于几天没有怎么睡觉了,今天在行车中,他被哐当哐当的声音给吵着睡着了。他睁开眼一看黑乎乎,也听不到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了,火车好像停了。尔力拽着他,低声说到新疆了,赶紧走,小心被火车站的抓住要被判刑的。正说着,车下传来了声音:这儿有几个。尔力拽着尕娃的胳膊赶紧向车厢跳了出去,顺着铁轨就跑,尕娃一看身后有几个戴着大沿帽、手里提着警棍的人员,一边追一边喊。扒火车的们四处逃散开了,有的人从两节车厢夹缝往过挤、有的从车肚下往过爬,有的……,有人把鞋都跑丢了,有人把东西落下也顾上折回去拿,各顾各的跑着。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到了一块儿黑漆漆的地方,尔力撒开他的手不跑了,气喘吁吁地骂到,你狗日的命大。尕娃生气的说你咋骂人呢。其实尔力从十二三岁就跟着大人扒火车,跑新疆等地方,也算是个江湖老油子了,他就养成了开口说粗话的习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粗。他也是学着大人的样子装扮自己,他社会走的多了,见的多了,也是吃遍了社会的苦,才练就了这身老大人的派头。尕娃两手扶着膝盖,佝偻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什么也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也不大口大口喘气了。四周静寂的有些恐怖,突然有只猫窜了出来,一声嘶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尕娃赶紧向尔力身边挪了挪,尔力说到,看你那怂样子,就这还咋在新疆混,尔力接着说到,走吧。尕娃跟着尔力顺着一条坑坑洼洼路往前走,路两边有一排排、错落不齐的矮房子,不时有人从房门出来,在边上行个方便,又跑了进入,开门时顺着门缝透出一丁点儿昏暗的光。忽然眼前一片光照亮了路,尕娃看清了这条路原来就在火车轨旁,他们刚开始跑到的那个地方是一个以前专门拉煤现在被废弃的煤场。
他们走到那片有光的房子前,尔力推开门进去,一位肥硕的、五十多岁的维族老板娘热情的迎上来,拍了拍尔力的头说,这不是尔力嘛,好长时间不见了。她看了看尕娃说,这娃娃是?人还长的清秀好看。尔力说到这是我的兄弟,路上捡到的兄弟。老板娘吆喝着他们往里面走去。里屋有几个人尕娃认出来了,是一同扒火车的,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又是说天道地的胡谝。他俩靠最里面坐下来,尔力跑到了前面桌子,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美美地喝了两口,又跑了回来。老板娘过来说,尔力老样子来两份吗?尔力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老板娘往里面喊去手抓饭两份,肉肥一些……尖扎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原来,这里是像尔力这样老跑新疆来得人的落脚点,离火车站又近,吃住又便宜,这儿的人都是从口里来的人,大家有种老乡的亲切感。他们每次刚到或者离开时都要在这聚集,里面还有一张床位几块钱的大通铺,他们吃住在这儿,择机找干的,或为扒火车寻找机会。
饭上来了,量很大,上面铺了几块儿带骨头的羊肉,看着全是油,肉被这肥油裹的严严实实。尔力一手拿起了一块儿肉,一手拿起勺子往嘴里大口大口送饭,一口油顺着嘴角向下流。尕娃被自己刚送到嘴边的肉给恶心到了,他扔下筷子、勺子就往门口跑去。
不知是呕吐,聚的尕娃泪流满面,还是尕娃想起了妈妈的手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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