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2024元旦以来，常常梦到自己的亲人：父母、丈夫、儿子。

        昨天梦见了父亲，梦中忽然想起父亲一个人在家，他已经无法正常行动，我要经常回去看他、给他打电话问候。正准备打电话，各种干扰就来了，又陷入到各种纷纷扰扰中，总之是没打出去，醒来后怅然若失。

        我是在父爱的熏陶中长大的。

        记事起，母亲总有干不完的活，很辛苦，很少能看我们一眼。我总是在父亲的怀里、背上。小时候爱生病，父亲总是哄我说那个真姑打针不疼，我就每次要让她给我打针。

        父亲是老师，我是家里老小，哥姐都上学，他上课也总带着我。父亲讲课时我总在讲台上自顾自地玩，学生也都习惯了，下课带我一起游戏。

        虽然贫穷，但父亲乐善好施。每年春节，父亲就承包了全村的对联，要买好几瓶墨水。善良的母亲一边忙着办年货，蒸馍过油，一边埋怨父亲整天忙别人不顾自家，还一边帮父亲接活儿。我一边听母亲埋怨几句，一边站在父亲旁边看父亲写对联，帮他一联一联铺满屋子，等晾干了再帮他一家一家地归整好，跑着给人家送去。

        那时候，对联内容“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叶落迟”我都倒背如流了。

        三哥的毛笔字也写得相当在体，大些时，春节写对联的任务就由三哥帮父亲分担一部分了。

        父亲爱热闹，热心肠。他常常背着我到村上好多人家串门、办事，他们给我吃的，我不敢接（其实很想吃，家里穷吃不上啊），每次都是父亲说：“拿住吃吧。”我就怯怯地接过吃起来，至于他们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上小学后，家里那么穷，父亲还是给我订了《小学生学习报》《中国少年报》，每次报纸送到，我都如饥似渴地一口气读完，从不说什么的母亲还把我读过的报纸用粗线缝起来，几年下来，家里报纸都是一摞摞。

        父亲总教五年级毕业班，他是乡里有名的“数学王子”。每年我们学校毕业班的数学成绩都在乡里名列前茅，我们村的升学率还高。

        我上五年级后，成为父亲的学生。听他讲课真的会进入痴迷的境地呀！他把应用题都清楚分类，举一反三，什么鸡兔同笼、工程问题、归一问题、相遇问题……让我对各类应用题欲罢不能！

        父亲有两本“宝贝”数学应用题集，让我从此也爱不释手，白天黑夜地做应用题。父亲看我如痴如醉，书不够使，就专门跑乡里图书馆给我买来《应用题200例》《应用题1000例》。我的本子正面用完用反面，写了一本又一本，父亲总让我有用不完的本子。父母也总是悄悄地让来家里串门的亲朋看那厚厚的一沓我做题的本子，然后赢来一阵阵赞叹：“这小妮将来是考大学的料。”成为励志的榜样。

        后来到城市平顶山办事又给我买了《每日一题》智力题，我更是如获至宝。在那个偏僻乡村里都不知道熬夜为何物的年代，人们天擦黑就入睡。而我，被这“每日一题”（相当于现在的奥数题吧）牵动着，每晚在昏暗的灯光下进行惊心动魄的头脑风暴，每做出一道题，感觉比吃肉都香。每晚都是在父亲逼迫下才勉强睡觉，然后再偷偷起床，把灯光罩起来继续做题，父亲醒后过来训我再入睡。

        后来，我以数学全乡第一名，总分全乡第二名考入乡重点中学。

        三个哥哥上初中时，父亲总是赶着牲口车往学校送粮食换饭票。我上初中时，父亲总是骑自行车送粮食给我换饭票。他总是那么提着劲儿，充满希望地供我们上学。

        上初中，每周末，父亲依然常常接我上下学。路上，他给我讲路两旁这是哪个村的地，哪个地方是两个村的交界处，然后从哪条路可以通往哪个村，给我讲地理、历史……我听得津津有味。我给他讲班里的事、老师的事、学校的事……父亲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我路上跟父亲说很烦现在的生物老师（因为觉得生物老师讲生理卫生很不正经），父亲只是淡淡地说：“要是不喜欢一个老师，他教的这门课也学不好。”他并没有要求我什么，而我却不敢再讨厌这位老师了，因为我不想这门功课学不好。

        那一年，我考上了师范。父亲亲自带着我去乡里领通知书，然后带着我去一个烩面馆，要了两碗烩面，还有一盘小菜。那是我第一次下馆子，第一次吃烩面，父亲说：“高兴。”

        上师范，我有一次生病，满脸满身长痘。因为怕风疹传染，老师托人给父亲捎信，父亲很快就骑车到了几十里外的师范学校，没有停就又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回家。（因为怕传染给别人，就没敢坐车。）一路上父亲停下车歇了好几回，回到家先拐到村医务室给我看病。

        师范毕业，父亲托在平顶山上班的大伯给我安排到了城市小学任教。至此，五个子女全都脱离农村，安排在平顶山上班。我才明白这么多年家那么穷，父亲总是坐车往平顶山跑，玉米红薯下来请大伯他们回家尝鲜，都是为了几个孩子。

        农村孩子来城市，刚上班没住处，全靠在华宝商场上班的姐姐照应，挺不容易，姐姐就找到校长，为我安排了学校的临时住处。另一边，只留下上了年岁的父母在农村留守。

        放假回家，又是父亲看似平淡的一句话：“上班在外，校长就是你的第二任父母。”于是，除了平时的尊敬，放假也带着感恩的心去看望校长。也非常感谢多年来领导对我的关心和培养。

        后来，大伯不放心越来越年迈的父母独自在农村，就费老大劲也把父亲调到了平顶山市湛河区梁李小学，母亲也随父亲来平，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从此梁李成了我们的家。

        2015年，辛苦一辈子的母亲去世，原本就有心脏病的父亲，一下子也像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深受打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和哥哥姐姐按月轮流伺候父亲。而那几年，正是我做教导主任最忙的几年，每天回家做饭吃饭，都是电话断，加班不断，很少安心地陪伴父亲。父亲有时候无奈地感叹“你咋那忙啊！”有时间心疼地说：“你太良善心软，不称干这个！”而我，回去总是报喜不报忧，也让父亲有些许安慰。

        2020年，先是父亲去世，接着丈夫因病去世，姐姐随调往郑州上班的姐夫去了郑州生活，儿子青春期开始沉默，我一下子被击垮了，才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有依靠，现在的我无处可靠，在风中凌乱。

        现在已是人到中年，又重新开始了一场心灵和生命的重建，在这场旅程中，时常浮现父亲爱的点滴，这对我很重要，这是我生命的养分，让我能够在绝境与低谷中仍对生活充满向往，对生命充满希望，甚至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永远怀念我孩子般天真的、浪漫的、纯粹的、充满热爱的亲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