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小时候的冬天处处天寒地冻。
教室里还好,有长长的烟筒直伸到窗外的炉子。炉子里的燃料都需要学生自备。
那个时候,感觉一整个冬天几乎都在不停地下雪,手上的冻疮每年都不曾消停,红肿溃烂,许久都不曾愈合。
那个时候,我非常希望能有一双颜色漂亮质地厚实的手套和一件带帽中长款棉衣,足以抵挡一整个冬天的风雪。
父母都忙于生计,为我买的衣物大都是款式偏中性暗色系列,一是小孩子家的衣服不拘款式,只要保暖耐脏就好。另外,花里胡哨的衣服不够本分庄重,过分讲究穿着打扮会影响学业。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手上戴的是父亲使用过的一副白色棉线手套。
这种手套多用于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减少手部摩擦,保暖性并不好。
后来,手上的冻疮再次溃烂的时候,我花了两块五从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副红色条纹手套,里层是薄薄的绒。
只不过,记忆犹新的是,我时常穿一件大绿色宽大的外套,不记得是母亲还是哪个姐姐穿剩下的衣服。
红色的手套和绿色的外套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年纪还小,但已经到了知道美丑俊有着细微敏感心思的少女时代。
小小年纪已经知晓身体发肤的感受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在解决这一基本问题之后才能考虑的事。只要能够抵御寒冷,便也不会顾及旁的。
洗澡也是困难的事。夏天里可以使用自制的简易太阳能设施,冬天里只能去镇上的公共浴池。
父母顾不上的时候,只能偶尔跟着家里的姊妹一起去。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种种生活的状况,在当时丝毫不觉得困苦。或许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过着几乎相同的生活,大部分之间都没有明显的差距,顶多是谁谁家中多一个少一个电器的差距而已。
物质生活的改观应该从自己有了收入开始算起,但骨子里依然没能减少对于金钱匮乏的不安感。
这种隐隐的不安往往容易出现两个极端,一是手头宽裕后不停地给自己购置衣物和生活用品,改善生活条件。
另一个则会依旧保持比从前更加节俭的习惯,生怕钱不够用所以推迟享受生活一度痴迷于攒钱。
我介于这两者之间。但同时对于自己偶尔还是会吝啬,这是一种折射。
因为孩童时期起,我是家庭支出的主要方面。如今对于父母讲学费、书本费交于我的场景,仍旧记忆犹新。
这些钱不是无怨无悔的付出,而是夹杂着期望和无奈,对于我学业有成的期望,对于生活辛劳的无奈。
尽管少于表达,但我早已透过一举一动洞察清晰,并将它们一层层堆落在幼小的心里。
不值得被爱,不值得得到好的东西,受之有愧的情结就像是姹紫嫣红中紧抱闭合的花骨朵,始终不曾开放接受过阳光的照耀,从生长至成熟,躯壳里的阴影一如既往的存在着。
这些年为家里添置过不少东西。
小的时候形成的来自父母家人对金钱匮乏、生活困苦的观念造成的内心的空洞,我妄图填满、修复它直至饱满、充盈。
事实证明,虽然这些举动虽然谈不上徒劳,物质条件的改善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内心的空洞始终会存在着。
每每俯瞰,都有填充的余地。
根植于心的观念无法用物质来修复或者扭转,涉世之初所奠定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牢不可破,像一枚楔进墙壁的钉子,根深蒂固。
安妮宝贝说,“选择在刀刃上行走,一方面是任性而为,另一方面是屈服和牺牲。”
选择一条危险难行的道路,一方面内心里摆脱过去的束缚和压抑任性而为的体现,另一方也可以说是再一次彰显出专一、固执接受生活和命运的安排,幸福倘若不知所踪,牺牲又有何谓。
从冬天到冬天,数十年季节更替、轮回,细嫩酥软的双手已经没有红肿溃烂的双手,它们在各种温暖的环境里受到温暖的保护,冬天也变得不那么厚重,反倒轻盈许多。
昨夜从光怪陆离的购物广场出来,遇到一拾荒者,正趴向垃圾箱里翻捡食物,舔食每一个食物的包装盒里的残渣,身旁放着几个沾满污垢的塑料袋子,里面大概是这一天的战果,各色纸盒和瓶瓶罐罐。
我从自己的购物袋里拿出两包饼干放在他的身后,转身离去。
不知道寒夜里,这些食不果腹的人们要睡在何处。
时间不会等人,有的事,却也需要等待。
人本微弱,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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