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个没有奶奶的春节

在回老家前一天的中午，吃饭的时候聊到要收拾哪些东西，老妈说了一句：“穿暖和一点，今年再没人给你找衣服穿了”，这话顿时让我觉得有生气又有点欣喜……生气是因为每次说到回老家的话题，我是要多么费力才能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奶奶已经不在的现实，好忍住时刻要涌出的眼泪，就这一句话，我的脸上差点崩不住了。欣喜的是我又找回了一个跟奶奶有关的小小回忆，奶奶去世之后，我曾经不止一次努力地回顾上一次和奶奶在一起的情景，也就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她反复叮嘱让我们都回来，都回来，于是我们在老公家过了前半个春节假期，又跑到我老家过后半个。可是回头看看，我的手机里居然没有拍她的照片，我有没有跟她好好说几句话？走的时候有没有拥抱她？有没有跟她许诺端午节会回来？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下我终于想起来了一些，是的，她曾经嫌我穿得单薄，给我找了一件她的马甲，我过节的那几天就一直穿在身上，我很喜欢，奶奶穿过的衣服，确实很暖和……

在回老家的路上，我反复告诉自己，人同时只能有一种情绪，要控制好自己，保持积极、高兴的情绪，把好的情绪带给爷爷。爷爷独自住在从我小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的老屋，走进这栋老房，时间就像停滞了一样，或是像给这里的每一样东西蒙上一层复古的滤镜……带着儿子在门口高高兴兴的见了爷爷，我们就走进屋里，我很怕，怕在厅里见到奶奶的遗像……还好没有……厅里就像以前一样……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一脸凝重，一言不发……现在，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个人都故作轻松的寒暄着，努力一起维持着节日应有的喜乐气氛……在该悲伤的日历子尽情的悲伤，在喜庆的节日也一起调动积极的情绪，我觉得老家传统民俗古朴而科学，指引人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我喜欢这间老屋，外面的世界每一天都忙着变化，几年不见，道路两边的街景就会面目全非，几年不见，连我也希望自己面目全非。而这间老屋里却，永远是一个样子，正厅挂着从我小时候就在那里的一幅玻璃画和对联，下面是一张黄色的桌子放着水杯和茶具，两侧各有一张太师椅，爷爷奶奶会坐在那里喝水。衣柜上的玻璃照着我从小长大，衣柜前的地面也总是作为临时堆放东西的场所，放满我们带回来的食物，爷爷做生意用到的物料，有一次我们夏天回来，爷爷和爸爸带我去农田拔草，我第一次知道农田里的狗尾草居然能长得和麦子一样高，爷爷给我采了好多带回来，也都堆在那里。还有带着福字的电视柜，我最喜欢的堂哥养过一条德国黑背，会跳着接住他丢过去的食物，那也是我最喜欢的狗狗，我和狗狗唯一的一张合影，就是在这个柜前照的，那狗狗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得知这个消息我还大哭了一场，而现在，柜子旧了门的把手掉了一个，奶奶也去世了……里屋卧室的墙上还挂着奶奶出嫁时陪的镜子，桌上堆着我们各种时期带回来的相册……墙上的挂钩是刚刚在北京兴起超级市场的时候买的，我以前的家里也曾经用过一模一样的……地上永远是几棵结一种圆圆的小红果的植物，我小的时候常常采着玩，长大了也喜欢采一个拿回家种下，可是在北京的家里争奇斗艳的植物好多，这个结小红果的普通植物总是养着养着就不见了……

我心里一直有怨气，觉得是工作将我捆绑了，没有时间，不能安静地陪着奶奶住上一阵。可转念一想，确实是我不好，现在通讯手段这么发达，老家也有电话，是我没有常常打给她。甚至，老爸给老家打电话的时候，我也不会主动要求和她说说话……因为，每次说着说着，就好想哭，我不喜欢我的工作，我不快乐，而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什么也不要求，只希望我过得开心的人，就是奶奶啊。即使在我眼看要成了大龄单身剩女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向我施压，只是说：“从小就谁也做不了你的主……”我超喜欢这句话的。我最不喜欢的是奶奶总在电话里反复念叨着：“不要念记我，不要念记我”我那时候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知道了，却也晚了，我应该说：“奶奶，我是你抱着长大的，你是我最念记的人，我不开心，但是想到你就开心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打击，想到自己曾经被你那么用心的爱护过，我都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