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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三)

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三)

作者: 康乃尔 | 来源:发表于2018-08-17 10:00 被阅读0次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九/晋纪一

    世祖武皇帝

    泰始元年(乙酉,265)

        初,晋王昭立炎为世子。五月,魏帝加文王殊礼,进王妃曰后;世子曰太子。八月辛卯,文王卒,太子嗣为相国、晋王。

        十二月壬戌,魏帝禅位于晋;甲子,出舍于金墉城。太傅司马孚拜辞,执帝手,流涕歔欷不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丙寅,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丁卯,奉魏帝为陈留王,即宫于邺。优崇之礼,皆仿魏初故事。魏氏诸王皆降为侯。追尊宣王为宣皇帝,景王为景皇帝,文王为文皇帝;王太后曰皇太后。封皇叔、叔父、弟为王;又封群从司徒等十七人皆为王。帝惩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职任。又诏诸王皆得自选国中长吏;卫将军齐王攸笃不敢,皆令上请。

        初,钟会之伐汉也,辛宪英谓其夫之从子羊祜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会请其子郎中绣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吾为国忧,今日难至吾家矣。”绣固请于晋王,王不听。宪英谓绣曰:“行矣,戒之,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为仁恕乎!”绣竟以全归。癸已,诏以绣尝谏会反,赐爵关内侯。

        初,吴主寝疾,口不能言,乃手书呼丞相濮阳兴入,令子䨣出拜之。休把兴臂,指䨣以托之。癸未,吴主殂,谥曰景帝。群臣尊朱皇后为皇太后。吴人以蜀初亡,交趾携叛,国内恐惧,欲得长君。左典军万彧尝为乌程令,与乌程侯皓相善,称“皓之才识明断,长沙桓王之俦也;又加之好学,奉遵法度。”屡言之于丞相兴、左将军布,兴、布说朱太后,欲以皓为嗣。朱后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陨,宗室可赖,可矣。”于是遂迎立皓,改元元兴,大赦。吴主之立,发优诏,恤士民,开仓廪,振贫乏,科出宫女以配无妻者,禽兽养于苑中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及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濮阳兴、张布窃悔之。或谮诸吴主,十一月朔,兴、布入朝,吴主执之,徙于广州,道杀之,夷三族。以后父滕牧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泰始二年(丙戌,266)

        文帝之丧,臣民皆从权制,三日除服。既葬,帝亦除之;然犹素冠疏食,哀毁如居丧者。秋,八月,帝将谒崇阳陵,群臣奏言,秋暑未平,恐帝悲感摧伤。帝曰:“朕得奉瞻山陵,体气自佳耳。”又诏曰:“汉文不使天下尽哀,亦帝王至谦之志。当见山陵,何心无服!其议以衰绖从行,群臣自依旧制。”尚书令裴秀奏曰:“陛下既除而复服,义无所依;若君服而臣不服,亦未之敢安也。”诏曰:“患情不能跂及耳,衣服何在!诸君勤勤之至,岂苟相违。”遂止。

        中将军羊祜谓傅玄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今祖上至孝,虽夺其服,实行丧礼。若因此复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以日易月,已数百年,一旦复古,难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礼,且使主上遂服,不犹愈乎!”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为但有父子,无复君臣也。”乃止。

        戊辰,群臣奏请易服复膳,诏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终苴绖之礼,以为沉痛。况当食稻衣锦乎!适足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朕本诸生家,传礼来久,何至一旦便易此情于所天!相从已多,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纭也!”遂以疏素终三年。

        臣光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此先王礼经,百世不易者也。汉文师心不学,变古坏礼,绝父子之恩,亏君臣之义;后世帝王不能笃于哀戚之情,而群臣谄谀,莫肯厘正。至于晋武独以天性矫而行之,可谓不世之贤君;而裴、傅之徒,固陋庸臣,习常玩故,而不能将顺其美,惜哉!

        吴主以陆凯为左丞相,万彧为右丞相。吴主恶人视己,群臣侍见,莫敢举目。陆凯曰:“君臣不无相识之道,若猝有不虞,不知所赴。”吴主乃听凯自视,而他人如故。

        吴主居武昌,扬州之民溯流供给,甚苦之,又奢侈无度,公私穷匮。凯上疏曰:“今四边无事,当务养民丰财,而更穷奢极欲;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臣窃忧之。昔汉室既衰,三家鼎立;今曹、刘失道,皆为晋有,此目前之明验也。臣愚但为陛下惜国家耳。武昌土地危险塉确,非王者之都;且童谣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以此观之,足明人心与天意。今国无一年之蓄,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官吏务为苛急,莫之或恤。大帝时,后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景帝以来,乃有千数,此耗财之甚也。又左右之臣,率非其人,群党相扶,害忠隐贤,此皆蠹政病民者也。臣愿陛下省息百役,罢去苛扰,料出宫女,清选百官,则天悦民附,国家永安矣。”吴主虽不悦,以其宿望,特优容之。

    泰始三年(丁亥,267)

        司隶校尉上党李熹劾 故立进令刘友、前尚书山涛、中山王睦,尚书仆射武陔各占官稻田,请免涛、睦等官,陔已亡,请貶其謚。诏曰:“友侵剥百姓以缪惑朝士,其考竟以惩邪佞。涛等不貳其过,皆勿有所问,熹亢志在公,当官而行,可谓邦之司直矣。光武有云:贵戚以敛手以避二鲍。其申敕群僚,各慎所司,宽宥之恩,不可数遇也。”

        臣光曰:政之大本,在于刑赏,刑赏不明,政何以成!晋武帝敕山涛而褒李熹,其于刑赏两失之。使熹所言为是,则涛不可赦;所言为非,则熹不足褒。褒之使言,言而不用,怨结于下,威玩于上,将安用之!且四臣同罪,刘友伏诛,而涛等不问,避贵施贱,可谓政乎!创业之初而政本不立,将以垂统后世,不亦难乎!

        夏,六月,吴主作昭明宫,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伐木。大开园囿,起土山、观楼,穷极伎巧,功役之费以亿万计。陆谦谏,不听。中书丞华核上书,吴主皆不听。

    泰始五年(己丑,269)

        帝有灭吴之志,壬寅,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临菑;镇东大将军东莞王伷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

        祜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减戌逻之卒,以垦田八百余顷。其始至也,军无百日之粮;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积。祜在军,常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铃阁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

        济阴太守巴西文立上言:“故蜀之名臣之孙流徙中国,宜量才叙用,以慰巴蜀之心,以倾吴人之望。”帝从之。己未,诏曰:“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其子瞻临难死义,其孙京宜随才署吏。”又诏曰:“蜀将傅佥父子,死于其主。天下之善一也,岂由彼此以为异哉!佥息著、募没入奚官,宜免为庶人。”

        初,汝南何定尝为吴大帝给使,及吴主即位,自表先帝旧人,求还内侍。吴主以为楼下都尉,典知酤籴事,遂专为威福;吴主信任之,委以众事。左丞相陆凯而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宁以得以寿终者邪!何以专为奸邪,尘秽天听,宜自改厉。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定大恨之。凯竭心公家,忠恳内发,表疏皆指事不饰。及疾病,吴主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信用,宜授以外任。奚熙小吏,建起浦里塘,亦不可听。姚信、楼玄,贺邵,张涕、郭逴、薛莹、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资才卓茂,皆社稷之良辅,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使各尽其忠,拾遗万一。”凯寻卒,吴主素咸其切直,且日闻何定之谮,久之,竟徙凯家于建安。

    泰始七年(辛卯,271)

        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自文帝时宠任用事,帝之为太子,充颇有力,故益有宠于帝。充为人巧谄,与太尉、行太子太傅荀觊、侍中、中书监荀勖、越骑校尉安平冯紞相为党友,朝野恶之。帝问侍中裴楷以方今得失,对曰:“陛下受命,四海临风,所以未比德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宜引天下贤人,与弘政道,不宜示人以私。”侍中安乐任恺、河南尹颍川庾纯皆与充不协,充欲解其近职,乃荐恺忠贞,宜在东宫;帝以恺为太子太傅,而侍中如故。会树机能寇乱秦、雍,帝以为忧,恺曰:“宜得威望重臣有智略者以镇抚之。”帝曰:“谁可者?”恺因荐充,纯也称之。秋,七月癸酉,以充为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侍中、车骑将军如故;充患之。

        贾充将之镇,公卿饯于夕阳亭。充私问计于荀勖,勖曰:“公为宰相,乃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可不辞而自留矣。”充曰:“然则孰可寄怀?”勖曰:“勖请言之。”因谓冯紞曰:“贾公远出,吾等失势;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劝帝纳贾公之女乎!”紞亦然之。初,帝将纳卫瓘女为太子妃,充妻郭槐赂杨后左右,使后说帝求纳其女。帝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氏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氏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后固以为请,荀觊、荀勖、冯紞皆称充女绝美,且有才德,帝遂从之。留充复居旧任。

    泰始八年(壬辰,272)

        秋,七月,以贾充为司空,侍中、尚书令、领兵如故。充与侍中任恺皆为帝所宠任,充欲专名势而忌恺,于是朝士各有所附,朋党纷然。帝知之,召充、恺宴于式乾殿而谓之曰:“朝廷宜壹,大臣当和。”充、恺等各拜谢。既而充、恺以帝已知而不责,愈无所憚,外相崇重,内怨益深。充乃荐恺为吏部尚书,恺侍觐转希;充因与荀勖、冯紞承间共谮之,恺由是得罪,废于家。

        吴陆抗闻步阐叛,亟遣将军左奕、吾彦等讨之。帝遣荆州刺史杨肇迎阐于西陵,车骑将军羊祜帅步军出江陵,巴东将军徐胤帅水军击建平以救阐。陆抗欶西陵诸军筑严围,自赤溪至于故市,内以围阐,外以御晋兵昼夜催切,如敌已至,众甚苦之。诸将谏曰:“今宜及三军之锐,急攻阐,比晋救至,必可拔也,何事于围,以敝士民之力!”抗曰:“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且凡备御之具,皆抗所宿规,今反攻之,不可猝拔。北兵至而无备,表里受难,何以御之!”诸将皆欲攻阐,抗欲服众心,听令一攻,果无利。围备始合,而羊祜兵五万至江陵。诸将咸以抗不宜上,抗曰:“江陵城固兵足,无可忧者。假令敌得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若晋据西陵,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其患不可量也!”乃自帅众赴西陵。

        十一月,杨肇至西陵。陆抗令公安督孙遵循南岸拒羊祜,水军督留虑拒徐胤,抗自将大军凭围对肇。将军朱乔营都督俞赞亡诣肇。抗曰:“赞军中旧吏知吾虚实。吾常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攻围,必先此处。”即夜易夷兵,皆以精兵守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命击之,矢石雨下,肇众死者相属。十二月,肇计屈,夜遁。抗欲追之,而虑步阐畜力伺间,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若将追者。肇众凶惧,悉解甲挺走,抗使轻兵蹑之,肇兵大败,祜等皆引兵还。抗遂拔西陵,诛阐及同谋将吏数十人,皆夷三族,自余所请赦者数万口。东还乐乡,貌无矜色,谦冲如常。吴主加抗都护。羊祜坐貶平南将军,杨肇免为庶人。

        吴主既克西陵,自谓得天助,志益张大,使术士尚广筮取天下,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吴主喜,不修德政,专为兼并之计。

        吴主用诸将之谋,数侵盗晋边,陆抗上疏曰:“昔有夏多罪而殷汤用师,纣作淫虐而周武授龯,苟无其时,虽复大圣,亦宜养威自保,不可轻动也。今不务力农富国,审官任能,明黜陟,任刑赏,训诸司以德,抚百姓以仁,而听诸将循名,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凋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今争帝王之资而昧十百之利,此人臣之奸便,非国家之良策也!昔齐、鲁三战,鲁人再克,而亡不旋踵。何则?大小之势异也。况今师所克获,不补所丧乎!”吴主不从。

    资治通鉴卷第八十/晋纪二

    世祖武皇帝

    泰始九年(癸已,273)

        初,邓艾之死,人皆冤之,而朝廷无为之辩者。及帝即位,议郎敦煌段灼上疏曰:“邓艾身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诛;艾性刚急,矜功伐善,不能协同朋类,故莫肯理之。臣窃以为艾本屯田掌犊人,宠位已极,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复何所求。正以刘禅初降,远郡未附,矫令承制,权安社稷。钟会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构成其事。艾被诏书,即遣强兵,束身就缚,不敢顾望,诚之奉见先帝,必无当死之理也。会受诛之后,艾官属将吏,愚憨相聚,自共追艾,破坏槛车,解其囚执;艾在困地,狼狈失据,未尝与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谋,独受腹背之诛,岂不哀哉!陛下龙兴,阐弘大度,谓可听艾归葬旧墓,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继封其后,使艾闔棺定謚,死无所恨,则天下循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汤火,乐为陛下死矣!”帝善其言而未能从。会帝问给事中樊建以诸葛亮之治蜀,曰:“吾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邓艾之冤而不能直,虽得亮,得无如冯唐之言乎!”帝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艾孙朗为郎中。

    泰始十年(甲午,274)

        吴大司马陆抗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国家之蕃表,既处上游,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星奔电迈,非可以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臣前乞屯精兵三万,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阐以后,益更损耗。今臣所统千里,外御强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步,财有数万,赢敝日久,难以待变。臣愚以为诸王幼冲,无用兵马以妨要务,又,黄门宦官开立占募,兵民避役,逋逃入占。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场守敌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并力备御,庶几无虞。若其不然,深可忧也!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及卒,吴主使其子晏、景、玄、机、云分将其兵。机、云皆善属文,名重于世。

        八月戊申葬元皇后于峻阳陵。帝及群臣除丧即吉,博士陈逵议,以为“今时所行,汉帝权制;太子无有国事,自宜终服。”尚书杜预以为“古者天子、诸侯三年之丧,始同齐、斩,既葬除服,谅闇以居,心丧终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丧三年而云谅闇,此服心丧之文也;叔向不讥景王除丧而讥其宴乐已早,明既葬应除,而违谅闇之节也。子之于礼,存诸内而已;礼非玉帛之谓,丧岂衰麻之谓乎!太子出则抚军,守则监国,不为无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谅闇闇终三年。”帝从之。

        臣光曰:规矩主于方圆,然庸工无规矩则方圆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于哀戚,然庸人无衰麻则哀戚不可得而勉也。素冠之诗,正为是矣。杜预巧饰经  、传以附人情,辩则辩矣,臣谓不若陈逵之言质略而敦实也。

    咸宁元年(乙未,275)

        吴掘地得银尺,上有刻文;吴主大赦,改元天册。

        吴中书令贺邵中风不能言,去职数月。吴主疑其诈,收付酒藏,掠考千数,卒无一言,乃烧锯断其头,徙其家属于临海。又诛楼玄子孙。

    咸宁二年(丙申,276)

        或献小石刻“皇帝”字,云得于湖边;吴主大赦,改元天玺。

        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算缗,吴主就在所斩之,循首诸郡。会稽太守车𤀹公清有政绩,值郡旱饥,表求振贷,吴主以为收私恩,遣使枭首。尚书熊睦微有所谏,吴主以刀镮撞杀之,身无完肌。

        冬,十月,以汝阴王骏为征西大将军,羊祜为征南大将军,皆开府辟召,仪同三司。

        祜上疏请伐吴曰:“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吴、会,庶几海内得以休息;而吴复背信,使边事更兴。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不一大举扫灭,则兵役无时得息也。蜀平之时,天下皆谓吴当并亡,自是以来,十有三年矣。夫谋之虽多,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全者,谓其势均力敌耳。若轻重不齐,强弱异势,虽有险阻,不可保也。蜀之为国,非不险也,皆云一夫荷戟,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无战心,诚力不足以相抗也。及刘禅请降,诸营堡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时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戌,经历盛衰,不可长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 、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兗并会秭陵;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吴缘江为国,东西数千里,所敌者大,无有宁息。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将疑于朝,士困于野,无有保世之计,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犹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国,惟有水战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则长江非复所保,还趣城池,去长入短,非吾敌也。官军县进,人有致死之志,吴人内顾,各有离散之心,如此,军不逾时,克可必矣。”帝深纳之。而朝议方以秦、凉为忧,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议者多有不同,贾充、荀勖、冯紞尤以伐吴为不可。祜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惟度支尚书杜预、中书令张华与帝意合,赞成其计。

    咸宁三年(丁酉,277)

        冬,十二月,吴夏口督孙慎入江夏、汝南,略千余家而去。诏遣侍臣诘羊祜不追之意,并欲移荆州。祜曰:“江夏去襄阳八百里,比之贼问,贼已去经日,步军安能追之!劳师以免责,非臣志也。昔魏武帝置都督,类皆与州相近,以兵势好合恶离故也。疆场之间,一彼一此,慎守而已。若辄徙州,贼出无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据也。”

    咸宁四年(戊戌,278)

        羊祜以其病求入朝,既至,帝命乘辇而入,不拜而坐,祜面陈伐吴之计,帝善之。以𧙖病,不宜数入,更遣张华就问筹策,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长江未可窥也,将为后患矣!”华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卧护诸将,祜曰:“取吴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后,当劳圣虑耳。功名之际,臣不敢据;若事了,当有所付授,愿审择其人也。”

        司、冀、兗、豫、荆、扬州大水,螟伤稼。诏问主者:“何以佐百姓?”度支尚书杜预上疏,以为:“今水灾东南尤剧,宜敕兗、豫等诸州留汉时旧陂,缮以蓄水,余皆决沥,令饥者尽得鱼菜螺蜯之饶,此目下日给之益也。水去之后,滇淤之田,亩收数钟,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种牛有四万五千余头,不供耕驾,至有老不穿鼻者,可分以给民,使及春耕种,谷登之后,责其租税,此又数年之后之益也。”帝从之,民赖其利。预在尚书七年,损益庶政,不可胜数,时人谓之“杜武库”,其言无所不有也。

        冬,十月,征征北大将军卫瓘为尚书零钱。是时,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为嗣,瓘每欲陈启而未敢发;会侍宴陵云台,瓘阳醉,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邪?”瓘欲言又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谬曰:“公真大醉邪?”瓘于此不复有言。帝悉召东宫官属,为设宴会,而密封尚书疑事,令太子决之。贾妃大惧,请外人代对,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而答诏多引古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妃大喜,谓泓曰:“便为我好答,富贵与汝共之。”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写,帝审之甚悦。先以示瓘,瓘大踧躇,众人乃知瓘尝有言也。贾充密遣人语妃曰:“卫瓘老奴,几破汝家!”

        十一月辛已,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帝焚之于殿前。甲申,敇内外敢有献奇技异服者,罪之。

        羊祜疾笃,举杜预自代。辛卯,以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祜卒,帝哭之甚哀。是日,大寒,涕泪沾须鬓皆为冰。祜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帝曰:“祜固让历年,身没让存,今听复本封,以彰高美。”南州民闻祜卒,为之罢市,巷哭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好游岘山,襄阳人建碑立庙于其地,岁时祭祀,望其碑者无不流涕,因谓之堕泪碑。

        杜预至镇,简精锐,袭吴西陵张政,大破之。政,吴之名将也,耻以无备取败,不以实告吴主。预欲间之,乃表还其所获。吴主果召政还,遣武昌监留宪代之。

    咸宁五年(己亥,279)

        吴主每宴群臣,咸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晏罢之后,各奏其阙失,迕视谬言,罔有不举,大者加刑戮,小者记录为罪,或剥人面,或凿人眼。由是上下离心,莫为尽力。

        益州刺史王𤀹上疏曰:“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也。诚愿陛下无失事机。”帝于是决意伐吴。会安东将军王浑表孙皓欲北上,边戌皆严戒,朝廷乃更议明年出师。王濬参军何攀奉使在洛,上疏称:“皓必不敢出,宜因严戒,掩取甚易。”

        杜预上表曰:“自闰月以来,贼但敇严,下无兵上。以理势推之,贼之穷计,力不两完,必保夏口以延视息,无缘多兵西上,空其国都。而陛下过听,便用委弃大计,纵敌患生,诚可惜也。向使举而有败,勿举可也。今事为之制,务从完牢,若或有成,则开太平之基,不成不过费损日月之间,何惜而不一试之!若当须后年,天时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难也。今有万安之举,无倾败之虑,臣心实了,不敢以暧昧之见自取后累,惟陛下察之。”旬月未报,预复上表曰:“羊祜不先博谋于朝臣,而密与陛下共施此计,故益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是当以利害相较,今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一、二,止于无功耳。必使朝臣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计不出己,功不在身,各耻其前言之失而固守之也。自顷朝廷事无大小,异意锋起,虽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虑后患,故轻相同异也。自秋以来,讨贼之形颇露,今若中止,孙皓或怖而生计,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诸城,远其居民,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矣!”帝方与张华围棋,预表适至,华推枰敛手曰:“陛下圣武,国富兵强,吴主淫虐,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 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帝乃许之。以华为度支尚书,量计运漕。贾充、荀勖、冯紞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仆射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算乎!”

        冬,十一月,大举伐吴,遣镇军将军琅邪王伷出涂中,安东将军王浑出江西,建威将王戌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镇南大将军杜预出江陵,龙驤将军王濬、巴东监军鲁国唐彬下巴、蜀,东西凡二十余万。命贾充为使持节、假黄钺、大都督,以冠军将军杨济副之;充固陈伐吴不利,且自言衰老,不堪元帅任。诏曰:“君若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节钺,将中军南屯襄阳,为诸军节度。

        诏问朝臣以政之损益,司徒左长史傅咸上书,以为:“公私不足,由设官太多。旧都督有四,今并监军乃盈于十;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几向一倍;户口比汉十分之一,而置郡县更多;虚立军府,动有百数,而无益宿卫;五等诸侯,坐置官属;诸所廪给,皆出百姓,此其所以困乏者也。当今之急,在于并官息役,上下务农而已。”时又议省州、郡、县半吏以赴农功,中书荀勖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民以宁壹,所谓清心也。抑浮说,简文案,略细苛,宥小失,有好变以徼利者,必行其诛,所谓省事也。以九寺并尚书,兰台付三府,所谓省官也。若直作大例,凡天下之吏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剧易不同,不可以一概施之。若有旷闕,皆须更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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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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