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量校长是曲周中学元老，是老革命。一九六三年暑假开学后，我听过他给师生们作的报告，讲他在抗日战争时的故事。那时他在区里当粮秣干事，在敌人一次清乡中，由于叛徒告密，不幸被俘，绑在敌人炮楼院子里一棵大树上。绑的不是那麽紧，两手多少能活动活动。我军侦察员侦察好了敌人炮楼里情况，决定救吕校长。趁我军和敌人交火之际，吕校长挣脱了绳子，顺着交通沟跑了。跑出一百来米，被院子里一个伪军发现了，连向吕校长开了两枪，骂道：‘狗操的跑了！’这是向他长官报告情况，吕校长听得真真的。他一面跑，一面回过头去说：‘你开枪打打吧，你噘什麽？1’当吕校长讲到这里时，师生们报以热烈掌声和笑声。掌声是赞杨吕校长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在敌人开枪射击的情况下，硬是从敌人眼皮子低下，跑出了敌人的视线；笑声是对吕校长幽默的喝彩，都到什麽时候了？敌人连连向自己开枪射击，吕校长不甘忍受敌人的辱骂，还回过头去跟敌人搞理儿。
一九六四年初冬，征兵工作开始时，学校把我抽出来搞外调，调查应征学生家庭和社会关系。一天，吕校长找到我说：‘你跟着我去我们村一趟，跟村支书交涉交涉，三儿，入高中时表上家庭出身一栏填的是中农，听说这次空军只要贫农、下中农。我家明明是下中农，土改时分的碾子还在我家院子里呢，中农是不分浮财的。’我说：‘你是老革命，你跟他们说说还不行吗？’吕校长以布置任务的口吻说：‘你是学校负责管这个工作的，你当面跟他们说，比较合适。’他停了一下又说：‘晚上你住大河道完小你爱人那里，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明天一早，你过来，咱一块回学校。’我应道：‘中，那咱们收拾收拾就出发。’
我俩各骑一辆自行车，走到郭企之碑楼东北角小土桥处，我提醒吕校长：‘吕校长，您注意点！’脚猛一蹬，我过了小桥。只听吕校长‘当。。。。。。’‘年’字还没说出口，腿没劲儿，自行车倒了，他骨碌到河堤里边半坡处。这真把我吓坏了，我跟着吕校长出来，要是他摔着了，这怎麽向学校和他家人交待？幸亏他那天穿了个小大衣，还真沾了这小大衣光了。小大衣厚墩墩的，他向下一骨碌，小大衣向上一纵，正好垫在他膀子低下。我赶紧把他扶起来说：‘咋样？咱回学校吧？’吕校长稳了稳神儿，嘿嘿一笑说：‘没事儿，没事儿，咱还继续走。怪不得人们常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想不到小土桥上跌了一较。’
到了北油村，我直接找了村支书，把吕校长给我说的情况，给他说了说。这个人有四十来岁，个儿不高，墩墩实实的，说的不错：‘吕三儿上高中时，不是我打的材料。支部里还有两个人参加过土改，我跟他俩碰碰头，错了的咱改过来。’我到吕校长家，把支书的一番话一学，吕校长挺满意。
第二天，起床后，我没吃早饭，赶到吕校长家时，吕校长已穿戴整齐，在屋里转过来转过去，他老伴儿在后边跟着，后来就问他：‘人家孙老师在院里等着你呢，你转过来转过去，找啥哩？’吕校长说：‘我找我的棉手套呢！’他老伴儿一指他左胳支窝：‘那夹着的不是你手套吗？’吕校长又嘿嘿一笑，戴好手套，推上车子，我们一路顺风回到了学校。
搞完外调，我就回了教研组，开始给学生上课。后来北油村党支部又给学校出具了一份材料，家庭出身一栏改过来了，是下中农。吕志学、也就是吕校长三儿子，如愿以偿，当上了一名空军。
2016年10月28日
注：噘：方言，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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