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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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悍妈刚一睁开眼，大戏就开台了：

“没一个好东西！她故意激我，说你干啥去，你能帮上什么忙，你有钱能帮人家两个？我一急才说出来，说借给他一万。我说借给他，也没说白送给他的，这就不让了！

人家拿东西，他们吃行，吃完了，翻脸就不认人。

你那同学行，今天给这个随礼，明天给那个随礼，这亲戚怎么也比那同学强！你那同学借你的钱，多少年了，不还你，你黑不提白不提！这借给人家，还说还，就不让了！

我就不惦记了，怎么也是我的娘家，他们都是石头缝蹦的，一个亲戚没有，谁也别管，什么人也别搭理。

这家人一动钱，赶上动命根子了。我也没让你帮，明天我给她们说说，我侄子有事我借给他一万，对不对？人家老林太太说，要说你侄子有事，可得帮帮，他们都挣工资。我们那孩子可不这样，如有这事，不用我说，就主动帮忙。

我给他们当奴才，供他们吃，供他们喝，把他们孩子从小哄到大，有良心吗？你说我不疼这窝孩子吗？没一个有良心的，都是白眼狼！我见回人，了没见过这样的，太狠了！一个亲戚没有，灶坑打井，房顶扒门，一个人也不用！

一说钱多了，送给人也行，我那是送给人吗？那是话吗？攒钱有啥用！明天我就通着他们的面，把钱剪一点儿一点儿，让他们看着，我都剪碎了。……”悍妈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抱怨，像是连阴天的雨，总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她抱怨的事情，是她娘家侄子的儿子在一个能源公司工作，在开工加热炉时发生了爆炸事故，致使一死五伤。而她娘家侄子的儿子，就是负责人，对这一事件负有直接责任，已经停职，在配合事故调查。

家里人知道这一消息后，哭叫连天，惶惶不可终日。悍妈听到后，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给儿子打电话，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蹲监狱；一会又给女儿打电话，问能不能请个好律师；一会儿又找出一个包裹来，从里面找出一个黑皮夹子，她拿出来，通着憨爸的面拍了拍 ，说“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钱吗？”

憨爸说：“不知道。”

悍妈说：“这都是我娘家侄子逢年过节来了给我的钱，我没花，都攒着呢。这回，我帮帮他。”

悍妈小心翼翼地数着，数了一万元，说：“我借给他一万元，帮帮他，我这做姑的也够意思了。”

憨爸不禁有点好笑！一万元能帮什么呢？谁知定个什么罪，如果需要百八十万的，你那一万元算什么？

悍妈数出了一万元，又张开皮夹子给憨爸看，只见里面还有厚厚的一沓钱，看样子不止一万元。

悍妈拍了拍说：“这都是我的钱，没有你一分钱。”

意思是这钱都是她娘家侄子给的，可憨爸想：她娘家侄子最近几年来这里也不过三、五次，每次来，最多给她五百六百的，哪攒那么多钱！家里的花销，都是每个月憨爸取回工资来都交给悍妈，由她管着花。她要藏点儿私房钱还不太容易了！憨爸不由地来了气，他气就气在悍妈饶着花着他的钱，还说没花他的钱！

悍妈显摆完了，又说：“你别和儿女们说，他们要知道了又该不让了。”

可是，不知悍妈是让钱支得，还是钱多了忘乎所以，自己给儿女们说了。正如她抱怨说的，是女儿心眼子多，套她话，说你有钱能帮他？她一着急说出来了，也就瞒不住了，索性也和儿子说了。没想到女儿和儿子听了，立即就说起她来。

女儿说：“你那侄子，你沾什么光来？你这可有钱了，一出手就是一万。你盖房子时那么困难，回家到处借钱，他怎么没借给你一分！”

儿子也说：“他们有事怎么没告诉我二姨，就单告诉你，什么意思？你也七老八十了，经这么折腾？一会儿我给他们打电话，别有什么事都告诉你。”

悍妈听了，气愤地道：“他们是石头缝蹦的，什么人都没有。我有娘家，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娘家，老牛老马还恋家呢，我就不惦记娘家。就说他们和你们没什么联系，你大舅在时，可没少疼你们吧，你们都忘了，都是些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一抱怨就是一上午，像疯了似的。

憨爸说她：“这不都怨你，你还不让我告诉他们呢，你可倒好，都告诉他们了。……”

没容憨爸说完，她就叫道：“什么都怨我，你怎么不说怨你那些崽子呢！我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供他们上学，还供出白眼狼来了！那怎么也是亲戚，我借他们两个钱咋了？他们一个个的少花我的钱来，都是些没良心的。……”

这事怨谁呢？要说，儿女说得也在理，悍妈的娘家侄子的儿子出了事，她侄子没敢告诉他妈，怕他妈着急再急病了，却告诉了他姑姑，她们都七老八十了，害怕他妈急病了，怎么不害怕他姑姑急病了呢？儿女要给他打电话，让他们别再有事就告诉他妈，这不是对的吗？

悍妈做得也太护娘家了。儿女家里有事需要钱的时候，她从没出手相助，都是他们自己想法解决。这听她娘家有事了，立即就打电话，应诺给钱，这能不让儿女挑理吗？

可是这些理，不能和悍妈讲，你一讲她就说你偏袒儿女，一起对付她呢！

悍妈一直唱了一上午大戏，憨爸只得老老实实地听着，不敢稍加反驳，还得装出一副同情讨好的样子。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憨爸这样装的次数太多了，不差这一次！

但是憨爸有个担心的事：悍妈这样气急败坏，中午老儿子来吃饭，他俩会不会吵起来啊？悍妈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了，老儿子虽然孝顺，但在气头上也不让人！这两人要是针锋相对，大吵出手，那局面可就不好收场了！憨爸想想点办法化解危机，可又想不出来。劝悍妈，根本不行，那无疑是火上烧油，将更会鼓舞她的士气；劝老儿子吧，可老儿子又没做错什么？那不成了偏袒他妈了吗？左思右想，也想不什么办法来，只能等中午再说了。

可是让憨爸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中午老儿子来吃饭，并没有发生他预想的战争。儿子来了以后，憨爸想悍妈立即会和儿子吵，可没想到，悍妈却一声也不提那事，虽然脸上冷冷的，像霜搭了似的，却闭口不谈了。这不是悍妈的风格啊？憨爸想，他劝她一句，都会招来重磅炸弹，她对儿子那么有气，能不发作吗？可是，就是没发作，默默地偃旗息鼓了。一直吃完饭，都平平静静的，虽然悍妈冷着脸子，一句话也没说。

憨爸忽然想到一个词：万物相克，是说事物之间存在着相互制约的关系。莫非一向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悍妈竟然害怕儿子？要说不是，那她那么生气，为什么不和儿子吵呢？看来，还真是万物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