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吃完午饭,村子里的年轻人穿着新衣服,喜气洋洋地要么骑着电驴子,要么开着新买的小汽车,三三两两一起到镇上去玩了。几个年过半百的农村大妈伺候完了一家老小,忙完家里的活计,终于有了片刻的闲暇,有机会围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三位大妈平常关系就很不错,她们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几个关系密切的铁哥们。谁家做了好吃的,也总不会忘了另外两家,端着碗送上一点,互相分享,无论谁心里有了一点事儿,几乎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
她们三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有一个儿子,而且年龄也不差上下,也都是刚刚结婚不到一年。儿子成了她们之间关系的纽带,是她们永远谈不完的话题,儿子们童年的懵懂,少年的逆反,长大后该找啥样的对象等等,在她们的嘴里没有一样拉下的。
年前,他们的儿子都打来了电话,纷纷预告说要带着媳妇回家过年。这把她们几个给乐的,屁颠屁颠地一天两头去镇上筹办各种年货,拿着扫帚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锅台也被抹布擦得明晃晃的,都可以当着镜子照。
可这年才过了半天不到,她们三个的心境就有了不同的变化,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差别,一喜,一忧,一个喜忧参半。
当然,这喜,这忧,这困惑,不是来自她们的宝贝儿子,儿子是自己生的,自己从小到大一把屎一把尿养的,什么脾气秉性,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们做什么都激不起她们心中的波澜,无论什么表现,在她们的眼里看来都是见怪不怪了。
是他们的儿媳妇,让他们的老娘遇到了新鲜事,让她们有了新谈资,让她们遇到了新问题,让她们不得不调整她们的定型了平静了几十年的老心态,来面对自己家里的新局势。
喜的是芳芳大妈,从她掩饰不住的表情上看,眉飞色舞,心情舒畅,从她走路的步态上看,轻快轻盈地得如自由的小鸟一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他们三个人中,她一直是自我感觉有点自卑的。
芳芳大妈的儿子,那年高考名落孙山,次年就去了外地打工,四五年来换了不少的地方,上过工地扎过钢筋,去过餐馆掌过勺子,这几年又开起了城里的出租车,跑遍了省城里的角角落落。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同样是打工的河南姑娘,顺顺当当地一起走进了婚姻。
芳芳大妈的儿媳妇,人长得俊,说起话来轻言细语。过年回来,和婆婆一起进厨房,忙里忙外,手脚利索,喊起爸妈来,随口而出,像喊自己的亲妈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磕绊。邻里有人来了家里串门,她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叔叔大妈,爷爷奶奶叫得亲切,给人家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面对这个天赐而来的媳妇,芳芳大妈哪能合得拢嘴。
忧的是庆霞大妈。她的忧虑,体现在她的愁眉上,也体现在她的苦脸上,更体现在她言谈举止的不知所措上。
她的儿子,那年考上了省城里一所普通大学,在毕业那年,与来自本省另一个县城的同班同学好上了,这让庆霞大妈高兴了好一阵。他们现在已经在城里安了家,落了户。
庆霞大妈的这个儿媳,最近却让她感到很郁闷。她人长得一般般,就是个在大街上很普通的那一种。不过她自个不认为自己普通,早上起来总会花一个多小时来打扮自己,涂脂抹粉,一遍又一遍,始终也没涂出个让人感到的靓丽。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城里人,即便只不过生在与农村仅仅一步之遥的县城,但她心里的那种优越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会不时地在她不经意的话语里蹦出来,让庆霞大妈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春节回来,她是不进厨房的,甭管庆霞大妈忙得再四脚朝天,她也不会去主动搭个手的,完全不把自己当家人,好像她就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吃饭的时候,这姑娘,倒也不含糊,该吃吃,该喝喝,心直口快,感觉不好的菜,她会直言说真难吃,这让大妈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吃一点的,她手里的筷子出击的频率会骤然上升,嘴巴的跟随同步性堪称完美。吃罢饭,桌子上碟子饭碗一大堆,人家嘴巴一抹,迅速神隐到自己的房子里,又磕起瓜子来,卡擦卡擦,难得停息,瓜子皮乱飞,不一会儿成堆成堆地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庆霞大妈倒也不怪这个儿媳,心里安慰自己,人家是城里娃,多少有点优越感可以理解。只是让她略微感到忧虑的是,在他们自己的小家里也是这样,一点都不勤快,又懒又馋,这可咋整?
喜萍大妈的儿子儿媳妇也回来了,儿子长得帅,儿媳妇生得俏,两个人气质都很不一般,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儿子儿媳,都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都是蛮有学问的人,薪资收入令人羡慕得咋舌,用余承东先生的话来说那是绝对的“遥遥领先”,不由你不服。
这些自然让喜萍大妈心生欢喜,这喜,时不时就会像一朵花儿一样自然地舒展地绽放在她那苍老的脸上。
这小媳妇儿,也不会在厨房里帮大妈干点啥,但她的小嘴和眼睛却是蛮会说话的,她会不吝辞色地夸婆婆的厨艺好,谦虚地说自己做饭水平有点差,上手是不适宜的了,免得在高手跟前丢人现眼。自黑起来毫不手软,恭维起婆婆来那叫一个真诚。话都说到这份上,被戴了高帽子的大妈,还能说什么呢?只有心甘情愿地卖力气干活了。
喜萍大妈的饭到底做得好吃不好吃,你不能光听这新媳妇嘴上说什么,还要看看她做什么。从小媳妇吃饭的模样是可以看出大概的。这姑娘吃饭犹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但她的脸上绝不会出现任何挑剔的表情,一片平和,当大妈以为她做的菜媳妇不喜欢吃而劝她多吃点时,她总是笑嘻嘻地说,“我的饭量小,饭量小,你做的饭真得很好吃,好吃。”半个不好的字眼始终也不会在她的嘴里吐出来。
喜萍大妈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大脑,不知道是自己的饭做得是真的好吃,还是儿媳的饭量真的小,这让她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了好大一阵功夫。
更让喜萍大妈忧虑的是,尽管她多次表达了希望早点抱孙子的强烈愿望,人家两个总是默契地笑不兮兮地说,“不急,不急。”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猛拳打在了一对棉花上,只得到了一点软绵绵的回应,可以说基本上是有去无回的了。
三个大妈,遇到了三个不同的回家过年的儿媳妇。相信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们的话题将始终围绕着这几个新新人类展开,深入。喜也罢,忧也罢,喜忧参半也罢,这是她们必须逐渐适应的新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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