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乌云般成群地在血红的霞光里盘旋。它们在吃空中的米虫,我一只脚踩在红色花木格阑杆上,突然,一只蝙蝠掠过头顶冲进纱门撞到墙壁。糟了,我该把门关上的,后妈回来该被骂了,我不该只顾看外面的蝙蝠。
蝙蝠有乌亮的眼睛,却是个睁眼瞎。哥哥在地上用铅笔帮我画它,我穿着红色条纹连衣裙,粉色三角裤,蹲下的时候会露出一长截大腿,我已经十二岁了,会怕他看到我的小内裤。可是不知怎的,后母总让他跟我睡一起。
我们的房子对面是个米仓。围墙比我们家的屋顶要高,上面拉了电线。米仓里堆着用麻袋装满的大米。机米时,机器抖动地发着呜轰轰的声音,穗沫和米灰从机子里喷涌出来,逐渐污染四周的空气。这个米仓是父亲工作的地方,我去过一次就不愿意再进去。夏天天气一热,米仓里无数只米虫从麻袋里钻出来,引来成群的蝙蝠。
哥哥是个高个子,白净的脸庞,刘海长至眉梢乌黑顺滑。在他的被窝里很温暖。虽然我已经知道男女有别,但还是喜欢跟他睡在一起。哥哥不仅会为我画蝙蝠,早上还会坐在床上搭航模,吃完早饭会和我打游戏。后妈在化妆台镜子前弄了半天,把脸画得红扑扑的,拿着一条大红丝带一会儿扎马尾,一会披下头发箍头上。她转向哥哥问“你觉得怎么样才好看?”哥哥头一歪继续打着游戏“都不好看,赶紧扔了。”后妈尴尬地扭头看了看我,我冲她笑着直盯着那漂亮的红丝带。
父亲的工作总是很忙的,后妈似乎也挺忙。大多数时间,哥哥陪着我,给我弄饭菜。
一天,我到奶奶家。奶奶摇着蒲扇微笑地问我“在新家后妈对你好吗?”
我抿了抿嘴巴说“挺好的。”
“哦,哥哥对你好吗?”
“哥哥对我最好了。”我兴奋地说“他给我弄饭吃,陪我玩还陪我睡觉。”
奶奶摇的蒲扇突然停下来,微笑的脸变得僵硬。我好像说错话了吧,我仔细回想,没错,哥哥是给我弄饭,家里是一室一厅的房子,我跟哥哥睡也正常呀。
当天晚上,爸爸把我撵出房门,我透过菱形竹片窗子,看到奶奶和爸爸坐在床上。奶奶的脸有些可怕,手里依旧摇着蒲扇大声说“她这是什么意思?!”爸爸在一旁应和“是,是没什么的,就是两孩子,在一起玩。”奶奶脸色很难看用力地摇着蒲扇不作声。这时一只猫突然在外面叫了起来,我赶紧蹲在窗户下。看来我真的闯祸了。
回到家里,我再也没见到哥哥。每天爸爸和后妈都把我关到屋子里。我一个人看电视,打游戏,吃冷饭冷菜。他们依旧整天都不回家,回到家也不怎么跟我说话,后妈对我总是拉着长脸,我都怕靠近她。
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客厅里,盯着她们紧锁的房间。整个房子漆黑一片,只有紧闭的房门底下露出一线黄色的灯光,我看见两个膨胀的黑影在灯光里不停地晃动,发出吵闹的声音。
凌晨时分,我被屋外吹来的寒凉冻醒。我摸了摸旁边,哥哥不在了,只有冰凉的竹席,我挪了挪眼睛,泪水已经打湿了睫毛,屋子静悄悄像只有我一个人。我裹着毛巾毯,拉开纱门,屋檐、米仓、还有房子及房子间隐约可见的道路都披上了一层幽暗的蓝光。深蓝色的天空里没有蝙蝠,只有少许米虫在空中飞。
我隐隐地听到一个妇女在哭,边哭边叫唤着,我双脚踩在花木格阑干上向远方眺望,看不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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