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如血的并不是只有残阳,落日余晖下的亥关破败荒凉,城墙上千疮百孔,塔楼被轰得不成样子,经过一夜的冲洗,士卒们躺在湿溜溜的青砖上,啃着手里的馍馍。
李师孑然一身立在城头,眺望远方,“侯爷,有消息要报。”语毕,何攸眼睛红肿得泣不成声。
“讲!”李师重重答道,声音透着苍凉。
“昨夜,敌军趁夜偷袭,灵安城破,公子据城死守,战至天亮,不幸罹难,守城军民多数战死!公子自天雄关始,以几千残兵,连守四城,且战且退,歼敌两万,直至身死,都在想着我凉州!”
讲到此,何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侯爷,咱要为公子报仇呀!”
“我知道了,退下吧!”李师这一刻仿佛苍老了许多,已过知命之年的他须发尽白,除了标志性的鹰钩鼻外,倒也有些慈祥。本该怡儿弄孙的他,三个儿子全都死于非命,孙子也被害,李师一脉算是绝后了!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是城也没了,人也没了!城在人在,勋儿,为父对不起你呀!”李师眼角一滴泪流了下来,他的心就像千刀万剐一样疼着。
“呦,李侯,你这是怎么了?”王恒走了过来。
“灵!安!城!破!”李师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李侯,二公子可惜了,节哀顺变,切莫悲伤过度呀!不过你放心,二公子的仇包在我身上了,亥关,还得靠你呀,兄长听说炮被毁了,可是连砍了好几个人呀!估计亥关压力不小呦!”王恒拍着李师的肩膀说道。
灵安城内,整个城已是一片狼藉,沿街的尸体,焚毁的房屋,余火未灭。
“没想到,这群反贼居然悍不畏死。”程朗说道。
“是我们轻敌了。”王寻头裹纱布说道,昨夜战斗中王寻脸上挨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是呀,五万精锐如今不到三万,我对不起陛下的嘱托呀!唉!”程朗愤愤不平地锤向石墙。
“都尉莫怪,当下之际唯有尽快与陛下夹击亥关才是正事,攻克亥关方能将功补过!”
“是呀,我已将战况禀告陛下了,他们那边要加把劲了!”
亥关城下,十几万禁军倾巢而出,密密麻麻望不到头。远处黄龙旗高扬,王景端坐在高台督战,随着阵阵鼓声越擂越响,几万人一拥而上,顿时地动山摇,喊杀震天。
李师细细地看着一切,王景动真格了,能不能守住就看今天了,“凉州军,城在人在,我李师誓与凉州共存亡!众将士!杀敌!”李师高举兵刃,宛如一尊杀神降临。城上守军也不客气,火炮、弓箭、滚石、火油不要命地往下招呼,随着地上尸体越积越多,不少禁军虽然登城,但都被杀退,整个亥关俨然成了屠宰场,地上的血已经没过了鞋底。
两军从白天杀到黑夜,禁军始终没能占到便宜。期间禁军多次试图用火药炸开城门,但都因守军防守严密,未能得逞。
禁军改换策略用大型撞车不断冲击城门,每一下都木屑飞溅。撞车顶部有护盖,铺有湿棉被,可以保护下面士卒不被弓箭、火油所伤。双方杀红眼后,李师命受伤士兵抱着火药桶往下跳,一声巨响过后,撞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连激战三天,双方轮番上阵,箭用完了,就用刀砍,刀豁口了就用石头砸,石头没了就用牙咬,直杀到第三天黄昏,双方都已到了极限,终于无力再战,鸣金收兵。
“快,抢修城墙。”李师满脸血污地指挥道,这三日他都没合过眼,现在的他就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一会看不到他,恐怕军中就会生乱,他用卷了刃的宝刀强撑着身子,迎风傲立。
“君侯,可有退敌之策,这三日我军死伤太大了,折损已有三万余众。”李师看向一旁的王恒说道。
“有劳李侯了,应当多保重身体呀!”王恒宽慰道。
“多谢君侯好意,只是再无援兵支援,怕你我都要做这城下亡魂呀!”李师愤愤不平道。
“李侯放宽心,我这皇兄三日来折损怕是你两倍不止,如此算来也就剩下七万多人罢了,况且后有刘乙盯着,我这皇兄怕是待不安稳了。”
“我与刘乙不共戴天,凉州还轮不着他来管!”李师吼道。
“李侯硬气,恒某佩服,三天之内定有好消息给你。李侯要挺住呀!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
灵安城外,有一野狼谷,是灵安通往亥关的必经之道,该谷狭长,形似野狼,“狼头”处略大于“狼尾”处,一字排开可并排数百骑,山谷两侧草木茂盛,一侧陡峭,一侧平缓,是天然的伏击点,只是要扎紧这个口袋可需要相当的实力。
此时,程朗带领三万禁军陆续进入谷中。他刚得线报,亥关守军仅剩两万不到,自是无力设伏。加上霸王岭上的七万禁军,十万大军夹击一个残破不堪的亥关岂不是唾手可得,因此程朗只是简单侦察过地形就贸然进谷了,毕竟陛下那边已经开始了攻城,他可不想贻误战机。
当前军正要从“狼尾”出谷之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山崖上掉落许多碎石将“狼尾”出口堵住大半,随即冲出一队“凉州军”挡住谷口。只见这群“凉州军”眼神犀利、充满杀气,俨然不同于以往,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随即前军便被谷口的上千支箭瞄准着,动作整齐划一,蓄势待发。
“前军变后军,快撤。”程朗大吼道。
只见这时一连串“轰”“轰”声炸响而来,不少禁军士兵连人带马被炸上了天,一时间惨叫连连,混乱不堪,原来是谷中预埋的炸药被点燃。
“撤,快撤。”在程朗的催促中禁军缓慢调整队形,朝着“狼口”冲去。骑兵在前开道,就在快要冲出谷口之时,只见大地一阵晃动,谷口齐刷刷地出现一队骑兵,这骑兵个个人高马大,手持狼牙棒,身披重甲,全身上下只露着眼睛,更可怕的是,就连身下的马匹也身披重甲,阳光照上去,明晃晃的,直晃得人睁不开眼,如同一尊尊天神矗立谷口。
这些具甲骑兵交错站成四排,每一排两百多人,站定之后也不着急进攻,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后面还有不少凉州军打扮的人,密密麻麻的也有几千人。不少禁军腿脚不听使唤,往后退去,却被骑兵一阵呵斥,推搡开来,不一会儿,三千龙骧骑结阵,两波骑兵对峙起来。
正当迟疑之时,南坡上一阵炮响,漫天碎石落下,接着又是一阵箭雨,直往禁军仅存的几千骑兵身上招呼,瞬间人仰马翻,哀嚎不断。
“龙骧骑,冲锋!”王寻高举马槊,迎面冲上。
这是一场极惨烈的交锋,五六万人围着狭小的谷中展开,真正交手的只有最前面的几千骑兵,甚至只有面对面的数百人,这本身就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龙骧骑虽是精锐,所持马槊、长矛、骑枪招呼到对面具甲骑兵身上,往往效果不大,但对面手持破甲钝器却是一下一个。
眼瞅着龙骧骑招架不住,程朗赶快下令,“快,往坡上冲!”只见数万禁军,齐刷刷地往南坡上冲,就在这时坡上一阵旌旗摇曳,齐刷刷站满了人,粗略一看,怕有两万不止。禁军无不大骇,这时坡上最高处升起一面大旗,上面愕然写着大大的“恒”字,再看那旗下,正端坐着一名武将,浑身金光闪闪,正是身着明光锁子铠的王恒。
禁军一时目瞪口呆,正犹豫不决时,只听王恒大喊:“禁军兄弟们,恒某并非与你们为敌,我与兄长的恩怨与你们无关,兄长要杀我,恒只有自保,如今你们已深陷重围,早早投降吧,我不想看到王朝的将士们白白牺牲!本候保证,不出十日,此战告结,诸位将士皆可官复原职。若要抵抗,此处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乱臣贼子,一派胡言,就凭你这两万人也敢作祟,我景州大营尚有十万大军,李师气数已尽,到时候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程朗回道。
“哦,程朗你既是我旧部,应知我戎马一生未尝一败,既然愿意找死,那就随便吧,恒家军旧部听令,今日改弦更张者,官升一级。”
“大胆反贼,休要听他胡说,随我上,阵斩王恒者,赏千金!”程朗怒骂道。随即领兵冲上坡来,不过回应他的便是炮火箭矢,这时谷口的具甲骑兵正一字排开往里碾压而来,禁军冲坡不得,只得被压缩着往“狼尾”跑去。只见这时,帅旗一挥,南坡上的数万骑兵策马冲下,瞬间就把收缩中的禁军杀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来回冲杀了几个回合,不少禁军都乖乖投降了。
程朗还想抵抗,不料被一箭射落马去,没了动静,王寻死战不降,身披数创,受伤被俘。是役,恒家军伤亡数百,破敌三万,阵斩万人,俘敌两万。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团灭了王景的精锐禁军。
王恒坐在帅旗下看着这一切,“差不多了,通知李师撤了吧,把追兵引入谷中。”王恒命令道。
“是,主公。”方规领命退去。
亥关城下,王景正焦急地注视着战况,眼看亥关摇摇欲坠,即将夺城,可每次都被守军拦下,“程朗这厮为何还不到,亥关现在不堪一击,我要治你的罪!”王景怒骂道。
“陛下,可喜可贺,亥关已破,已有将士杀入关中,李师一行已弃城逃跑,臣已派兵追击了,胜利指日可待。”王彦跑来连忙说道。
此时的亥关浓烟滚滚,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这些人终是没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也许,活着的人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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