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的翠卮山，虽晴空万里，却依旧透着丝丝凉意，时不时飞过那么一两只倦鸟，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半山腰处建有一间竹屋子，若不仔细着瞧，很难发现那一片竹海里还有这样的居所。竹屋不大，看着有些年头了，总让人觉得有一种优雅环绕，用篱笆围起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鸢尾、紫藤、芍药、百枝莲等等竞相开放，香气四溢，这样各种颜色绽开在一起竟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有一种独特美，与这山中的五月天气甚是相符，都带有那么一些冷意。
我居住在这竹屋已有十年光景，当初老头子将我哄骗来，说是看我孤苦伶仃要收我为徒，那时候，我竟也听信了他的话，随他来到这林中。老头给我取名叫清寒，说是清风徐来，吹散凄寒的意思，我同意了，不过名字而已，反正也鲜有人叫。我原以为老头带我来是为他安享晚年的，不曾想，他扔下一堆书便将我撂在这儿，一晃十年而过。这期间，我只见过老头五次，除却有两次带了些新的书籍给我之外，另三次便是酷暑天来这儿避暑罢了，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的夏天。
彼时我还暗自怀疑，当初为何就信了这老头子的话，成为师徒后不也还是一个人过活，也问过老头，但他总是说这是天意，注定我们是师徒。老头总是神秘莫测，变幻不定，我估摸着定是他无聊之极，才愿收我为徒，左右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生活，我便也不再揣摩。
遇见老头之前，我八岁，在一家官老爷家里做工，我自小便没有爹娘，没少受府中其他下人嘲笑和欺负，只能在夜里默默哭，受得多了，似乎眼泪也哭干了，我也慢慢养成淡漠的性子。有一日夜里我偷偷溜出府，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云盈湖，我的心跟这湖面一样平静，没有一丝儿涟漪，呆呆的在这站了两个时辰，也是在这儿遇见了老头。
这十载，我翻阅了老头丢给我的所有的书，许是老天垂怜，我悟性极高，不出四年便完全消化了书中的知识，甚至能倒背如流了。竟也学会了医术，识得了药草，治得了病，老头虽见我的次数少，但每次总会小住些时日，指导我一番。用他的话说，天下间医术上的造诣你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我只当老头是在夸我，并未放置心上，倒也高兴了好久。平日里，我无事时便喜欢种花养草，偶尔弹琴作画来消磨时光，或者去林子里采些野菜，遇见受伤的小动物替它包扎，跟它们说说话，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也未觉有什么不好。
我曾以为我这一生就这样过了，清闲至极，缓渡时光。不曾想，有那么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就闯入了我心间，打破了那一份平静。
二
十九岁那年寒冬，许久未见的老头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血染红了他一身白衣，仿佛随时会死去一般。我从未见过老头如此失态，不知这男子是谁，竟让老头如此在意。
“清寒，清寒，快，快，快些救他。”老头急躁的喊声打破了院子的静谧，“他不能死，我知道你有办法。”
我看着老头怀中的男子，微微蹙眉又带有一丝儿惊讶，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随即又恢复往常，我却忘了，这十一年来我从未出过翠卮山。只见他泼墨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头顶的玉冠徒添了一份贵气，面如白玉俊逸非凡，像极了书中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即便现在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他，也难以掩盖那无双的气质，更何况能让老头担忧的人，必是人中龙凤。
“老头，你别急，他无碍的，虽处于昏睡，面色微白，但索性中毒不深，你又救得及时，封住了穴道，如今毒也算是抑制了，只是……”我整日研习医理，望着那人说出了他的情况，但终究从没有医治过人啊！
“只是什么？”老头急急打断我的话。
“只是我从未医治过人，怕不小心出错就不好了。”我轻语道。
“别担心，清寒，老头子我信你。”老头的眼中是那样的坚定，给了我很大鼓励。
“好。”
老头将男子放入床榻，我欲把脉进一步了解病症，只是还未走近他身，他的手却先一步扼住我的的手腕，力度之大，很疼。我忍着疼看着他，还昏睡着，我又低头看看手腕，这是本能吗？自我保护？老头试了试也没能将其掰开。
“松手，我可以救你，”无奈，我只能尝试跟他交流，“你这样勒着我，你会死得更快，老头说只有我可以救你。”
片刻，许是他听到了我的话，放开了我的手。我揉揉手腕，便着手医治。
“中毒不深，细细调理不出一个月便可恢复，老头，你无须担心。”说完便出去准备煎药。
老头跟着我出来，叹息道：“清寒，多亏有你，不然老头子……诶。”
“老头，不用跟我客气，能救治人我也是开心的。”
……
原以为他至少要三天才会醒过来，竟比我预想的快了一天半。午时，我端着药推门而入，看着坐在床上的他微怔，竟然醒了。
“你既然醒了，便吃药吧，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体内的毒我已经帮你解了，多多调理便可恢复。”将药递给他，我缓缓说道。
他没说话，只是接过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即便药很苦，他也只是微微蹙眉。
随即，我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他说：“多谢姑娘救治。”
“公子客气了。”说罢我便离开了。
老头见他醒了，连招呼也没跟我打就离开了翠卮山。我本就习惯了一个人，如今多了个外人到有些觉得拘束，随即又想，不过几日他也会离开，便又释然了。
我同往日一样打理花草，整理院子。他或许是底子好，身体恢复的很快，几日过去，看起来如常人一般，无半丝儿病态。第一次见他，我便觉得他好看，这般鲜活的他，更是耀眼，很容易迷失在他的眸子里。
“这几日叨扰姑娘了，姑娘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不知何时他竟来到了我的身边，听见他的声音如沐春风，很好听。
“公子严重了，我受家师所托，自当尽力而为，公子不必记在心上。”我礼貌性的转身同他回语道。
他没再说什么谢谢之类的客气话。
“本……我叫慕翊，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他说话时我是瞧着的，阳光下的他，嘴角有那么一丝浅笑，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好像动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很快便捕捉不到了。
“清寒，清风徐来，吹散凄寒的清寒。”
“清寒，清风徐来，吹散凄寒，呵呵，是个好名字，很好听。”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礼尚往来，我自然也是要夸回去他的 。
“你一直住在这儿，未曾出去过吗？”他忽然道。
“嗯，这里很好，我喜欢这里。”
“你可想要出去看看？”
“出去吗？”
“对，你若是想，待我好了，我带着你，如何？”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不了，我习惯了一个人。”
“外面很好，有肆意洒脱的江湖，有繁华绚丽的长安，有如诗如画的江南，还有……”他轻轻的说着，眸子里有一束光，很小，但我可以看见，他是渴望这些吗？他说了好多好多听起来就很美好的地方，“清寒，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似乎有些心动了，我好像可以感受到他突然的伤感，不知怎的竟说出了口，“好，等你好了，我同你去看看。”
他欣喜的说道：“那就约定了，清寒，你可不许反悔。”
“自然不悔。”
像当年答应老头一样，我答应了慕翊。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随意而为，当年同意跟老头走，是因为我不想再受嘲笑，如今答应慕翊，却是不忍他伤心。十一载不曾出过翠卮山，不想我不想出去，而是天大地大，我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若是有慕翊陪同，是会不一样的吧！
他渐渐好转，我怕他闷，便带他去林中打猎，你追我赶的嬉戏，去河边捉鱼……跟慕翊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时常会大笑，这是平日里的我不会有的表情。
我好像慢慢喜欢上了慕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每天醒来就想要看见他，想要时刻同他在一起，偶尔会想慕翊是不是也喜欢我。总之，我好像变得不再是我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