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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之上,残风想起,中元节前夜,发生的事。
小桡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再醒来时,她躺在一大片白色团状的棉花里。她欠起身,揉揉头痛欲裂的脑袋,四下里张望。抬头是白色,低头是白色,四下里都是白色,浑然分不清楚哪里是哪里。
“这是哪里?”小桡自言自语,又希望能有人回答她的疑惑。
“回主子,这里是天桥。”悦耳的、铃声般的回答吓到小桡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显现出淡淡的橙色轮廓,婀娜身段、精致脸庞、着飘飘裙衫,如同仙子一般。
“主子,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仙子继续说,“只是这天桥有诸多规矩,您要先知晓。”
“等会儿,我怎么了,就要来遵守这的规矩?!”
“主子,您已经是亡魂了,亡魂要先住在天桥,等我神决定你将往何处。”
“我神,是什么神?”小桡一下子来了精神,“我神能帮我,让我跟王拣在一起吗?”
“这,这得再等等。”
“额,既然不能,我凭什么要等他的安排?我本就为了自由,为了拥有能力才死,才死的。”
小桡也糊涂了,她也犹豫,自己死了?自己怎么会死呢?小桡颓唐的坐在原地,双手抱膝,不再想听仙子说话。
仙子有些慌,不知如何是好。这小仙子也是才接任这个职务,小桡是她面对的第一个亡灵。
幸而她看见了星耀,引渡使者。
星耀一身漆黑着装,同样飘逸,头上却顶一米色斗笠,看着十分不搭。他手执一把锋利的剑,剑尖儿上淌下暗红的血迹。
小仙子像见到救星似的,一把拉住星耀,“星耀使者。”
“是谁这么无礼,已死之人也敢在天桥放肆。”星耀的嗓音浑厚有磁性,好听极了,“天桥之上,唯我说的算!”
小桡想这来的莫非是我神?她迅速站起来,直勾勾盯着星耀。
她本想装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去骗取我神的同情,却在看见星耀的装扮与模样时,弯腰大笑:“你,你是不是应该穿件蓑衣,再拿个鱼竿?”
“哟,关注你这么久,怎不知你还如此嚣张?敢跟我开玩笑?”剑光一闪,小桡闭紧嘴巴。
星耀摸摸小桡的头,这个比她小了一头的女孩,转换口吻,“我劝你,乖乖的,若是被信之使者发现,你,再无翻身可能。”
小桡从他温和的话语里听出了不可亵玩的意思,她听话的没再反驳什么。
小仙子完成了她的工作:阅读并解析天桥规矩。
条条框框太多,小桡听的迷糊。星耀宽慰道:“旁的你慢慢知晓无碍,只是,你不要私自去人间。哦,还有,你尽快改个名字。”
“不让我去人间?那我怎么找王拣?”小桡不开心。
“你还真是,善变。”星耀懒得解释,他给小仙子使了眼色。
小仙子收到命令扶,额,也许是拖拽着小桡往别处走了。
星耀用衣袖擦拭着剑尖上的血迹,思忖着怎么跟风神复命。
还没来得及动身,信之使者就已来到天桥。星耀硬着头皮,汇报情况:回风神,人间素有守灵三日方可埋葬的说法,可,简小桡她未满十八不算成人;又死于非命不算寿终就寝;加之是女孩不入族谱,不得在家中过夜;又因死时是中元节不能夜晚出门,故而黄昏时分草草被埋。我去挖坟时,才发现,那小桡的肉身早被烧成灰。
“总之,她的灵魂已经没有可依附的身体了?”
“是。”
“也罢。你且去人间,再寻些可用之物,另:“且莫要叫她孤魂随意去往人间。”
“是。”
回忆结束
残风想着,终究是自己只剩下灵魂在这里,可自己的家里却又一切正常。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并非如此。”是星耀,他竟然会来这里。
太好了,星耀的到来,让残风略感安心。在与星耀的交流中,后续的事件逐渐明朗起来。
星耀总要趁着夜幕降临才能去人间,倒不是因为白天有光,而是担心他在寻找物品时,人们会因为物品凭空移动而害怕。
星耀照例先去小桡家里,他感受到浓厚的小桡特有的气息,原是母亲执意保留了小桡生前的所有物品。
可灯火彻夜通明,他没办法去寻找可用之物。灯影里,小桡的母亲抱着一个相册,默默掉泪。
无法,星耀便决定先去小桡的朋友家里寻找。他锁定的目标自然是沐椿儿的家。
沐椿儿得知小桡坠桥而亡,伤心欲绝,发高烧,昏昏睡睡了两日,才缓和些,此时,又睡着了。母亲担忧她,这两日一直是陪着她的。
星耀感受不到小桡的气息,只得放弃。再次回归天桥,向风神复命,风神座下的信之使者也传达了风神的命令:“不日前来叫她见我。”
“是。”
星耀了然,能如此之快得见风神,小桡这个孩子不简单。想想以前那些他带来天桥的亡灵,得见风神者屈指可数,哪个不是熬到几乎灯枯油尽,残存一缕魂魄?大部分亡灵仍被遣送回阴间,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天桥,不过是寄放亡灵的地方,而那些亡灵皆是因意外失去生命后,由星耀接引过来的。
偏偏这个简小桡,是星耀接到风神的旨意,来人间数次,一点一点引导而来。
小桡此刻正观望天桥,可她长时间身处白茫茫的世界,眼睛发胀,脑袋犯晕,心跳加快,感觉呼吸不畅。
“这,这里连个桥都没有,叫哪门子天桥,除了白,还有什么?”
“主子,其实这里有桥的,额,还有树,鹿!”
“路?这哪哪都是,用你说。”
“主子,是梅花鹿。”
“哎?”小桡四下里又环视一圈,才问眼前的小仙子,“你们都长了透视眼?还是你们脑子坏掉出现幻觉啦?”
“没,没有,主子,我们是真的看见了。”小仙子回答道,“主子,其实我也只比您早来没几日,才来时,星耀使者说,这里可有可无,你想到什么,就能真切的看到什么。”
“哦?”小桡语气缓和些,气顺了不少,“你这么说还不是幻觉?”
“非也,所谓幻觉是虚幻,并不存在。而你所思所想则可化成真实。”是星耀。
小仙子授意,先行离开,这里只有星耀和小桡二位。
“小桡你,不妨一试。可先想象着看到的事物。”
“王拣?”
“不,不,人不行。”
“可我只想看见王拣。”
“额。”
“要不,沐椿儿也可以。”
“小桡,你认真点。”星耀一脸黑线,“幻化为真实,你是打算也让王拣和沐椿儿也来这?那人间的他们岂不也没了命?”
“啊呀。”
小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她怎么可能希望~
站在白茫茫世界中,小桡开始创造她的生活空间。院落、花草、水井,木屋、书桌、床榻,甜点、牛奶、巧克力。
哇,白色的世界顿时艳丽起来,小桡摸摸花草,花草轻轻摆动;试着打开木板门,门真的打开了;捧起甜点,真的有奶香味道。
小桡一大口咬下去,哇,好好吃呢,比每年过生日时,母亲买的奶油蛋糕还要美味。
“怎么样啊?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嗯,真的太神奇了。”小桡欢呼雀跃,“我还要,还要。”
“莫急,慢慢来。虽然这些是你想象幻化而成,可一旦变为凡间真实的事物,就定然会遵循它的规律。比如说糕点,你吃不了放到旁边,它也会变质的。”
“没事,没事,变质就扔掉好了,反正我还会幻想出新的来。”小桡尚且认识不到星耀话里隐藏的意思。
“可~”星耀及时住嘴,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尽管这里是区别于天地人界的另一个世界,可还是有许多不可预知的事和不能违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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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桡体验到创造的快乐,一发不可收拾。她的房间里多了书架和布偶,布偶之多不计其数,堆放在书桌,床榻和地面上。她等待着天黑,要在娃娃堆里睡觉。
可院子外依旧是白,白的刺眼。星耀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小仙子一直陪着小桡。
小桡幻想出一个小闹钟,就和她过生日时,小表弟送她的一样:粉色的小熊闹钟。
生日那天,姥爷领着小表弟来家里,小表弟满怀热情的把礼物送给她,可她看见闹钟时,“生日不能送钟(终)”脱口而出。小表弟虽小却也懂得七七八八,脸羞得通红。原本这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啊,粉色、小熊都是姐姐喜欢的,可没想到闹钟是这个意思。”小表弟解释。
姥爷赶紧打圆场:“闹钟,闹钟,闹得是玩笑,成不得真的。”
小表弟送的闹钟摆放在小桡的写字台上,时针与分针规规矩矩的走着,走着就过了冬春,到了夏秋。
可眼下小桡创造的闹钟却不怎么好用,无论她怎么修理,闹钟就是摆设。
“怎么回事?”小桡不解的问。
“主子,我也不知道。”
“唉,要是星耀在就好了。”
“谁找我?”
星耀忽然出现,“我来了。”
“星耀,你去哪了?”
“我去找这个。”星耀摊开手,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闪着莹绿色的光芒。
小桡激动不已,伸手要去拿,被星耀挡了回去。
“什么意思?这是我的恋心。”小桡已然忘了闹钟和什么时候天黑的事,一心只想要回自己的十字架。
星耀问:“是你的,你叫它,它答应你?”
小桡辩解:“它又不是人,怎么答应?”
“你也不是,怎么还能说?”小桡一时语塞。
小仙子不合时宜的举起闹钟问星耀:“星耀使者,这闹钟怎么修都不好,您有办法吗?”
说是不合时宜,也许恰好是打破尴尬局面。星耀瞧都没瞧,冷冷说道:“天桥之上,岂有时间?”
是的,天桥之上,没有时间。不似人间有白昼黑夜,有阴晴,有四季流转。天桥之上,皆由想象而成,再顺应事物规律裂变、消逝或永久存在。
“那,请问星耀使者,怎么让天黑下来?主子她,困了。”
“我才没有,别胡说!”小桡一记白眼。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星耀答道。
“额!”几乎是两记白眼。
然而,星耀并没有说错,既然这个世界是想象出来的,那么一切事物都有存在的可能,一切不规律的现象也可以解释,只是,这种说辞似乎又违背顺应事物规律变化~额,也许没有时间并不代表时间停止。
“算了,不逗你玩啦,我还有许多要事在身,这十字架还你。”星耀阴晴不定,时好时坏的性情一览无遗。
十字架仍旧闪着荧绿色的光,仍然没有链子。
“可是,”小桡仍有不解。
“事实上,你只要幻想出太阳和月亮就可以了~”星耀不等小桡说完直接回应。
“不是,我是说能不能帮我找一条链子。”星耀大概理解不了小桡的脑回路,只觉得答非所问,没有头绪,他不耐烦的告辞,先走一步。
没有链子拴着的十字架,安安静静的躺在小桡的手心里。
小桡担心自己马马虎虎,会把它再次弄丢,就找来红色手链,拆下几段,将十字架串好,重新再编好,戴在手腕上了。
那红色手链的缝隙里,揉进了泥土与沙粒。
“主子,红配绿可不好看啊!”小仙子属实哪壶不开提哪壶。
“闭嘴吧。”
“恋心”是王拣送给小桡的,而红手链是小桡送给王拣的,它们在一起,岂不理所当然。
尽管小桡目睹了王拣丢掉手链,可还是满怀憧憬的盼望着,有机会与王拣见面,甚至成为好朋友。
是的,那条红色手链,小桡捡了回来。
月牙弯弯似小船,我在小小的船里坐,等我的人啊,编织我的梦~小桡在美好的幻想之中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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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院落里的花草一如既往的鲜艳,水井里的水不会结冰,翻看数次的书籍不会折旧,堆积成山的布偶没有丢失。
小桡甚至以为自己住在画里面,她逐渐感觉到无聊。
她原本想要数着月亮与太阳的交替次数来记录日期,可一如星耀所言,闭上眼睛就是天黑,自然睁开眼睛,天大亮了,所以她从未有过凝视黑暗的机会。
偶尔会有小松鼠跑进院子丢下一两颗松塔,或是两只野兔蹲在门口,四处望望又跑远了。
小仙子经常跟着跑出院子,许久不回家。
小桡也想跟出去玩儿,可她一出院子,不是迷路,就是陷入白茫茫的世界里。如是再三,小桡只得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她万万没想到,一时糊涂竟让自己陷入被动。她开始觉得这是一场奇异的梦,后来又不得不反复祷告,能早点见到“我”神。
当一片橙黄色的光洒进窗内,小桡睁开眼
睛,误以为自己已回到人间。
她冲出院子,却看见一个美丽的仙女姐
姐。通体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裙衫翩跹,长
发飘飘,一张白哲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这仙女姐姐并不是小仙子那样只有金色的轮廓,她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
小桡惊讶极了,原来自己在梦中出现的画面也可以成为现实。
仙女姐姐轻抚衣袖,露出纤细白哲的手,朝小桡的方向动动手指。小桡不受控制的往仙女身边走。
金光闪闪,小桡被包裹其中。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小桡已被带到另一个去处。
周围仍旧被软绵绵的云朵包裹,却不是纯白一片。灰的地面,乳白色的柱子错落有致,柱子上刻着蜿蜒的纹路,盘桓而上,望不到屋顶。
小桡追随着金光,绕着柱子,往左,再往右,不断的朝前方移动,软绵绵的云朵总快于她的步伐先挪动一步。小桡看不清楚他所处位置的全貌如何,但猜测该是国王住的宫殿那般宏伟大气。
一直走到金光消失,小桡停步。面前是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身着灰白的长衫,头戴灰白的斗笠,几乎遮住半张脸。
小桡只能看见蠕动的嘴唇和一道寒光。
很像梦中的老爷爷,老爷爷捋捋胡须,开始了接下来的对话。
“我是风神,掌管着风界。小姑娘,欢迎你啊!”
“风神,不,不,我不找风神,我想见人我>神,我要去找王拣。”
“哈哈,有意思的小娃娃,你口中的我神,可是听那小仙子提的?”
“是啊。”
“看起来,你的气息并没有完全被剥离出来呢?”
“什么意思?”
“你没觉得小仙子同你长得相似?”
“我大多数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小桡委屈巴巴。
“是了~幻!”老爷爷唇齿略动,一道紫色的光划过,另一个仙女姐姐出现了。
紫色的仙女姐姐打量着小桡,轻轻摇摇头,转瞬消失不见。
老爷爷继续与小桡对话。
“也罢,无妨告诉你,称呼主子的小仙子,皆是你身上坏的气质,诸如你的傻、你的自私、你的胆小等。”
“所以,她是听到你总说我,才以为你是我神?”小桡疑惑的问。
“不错。”
“那你是谁?”简小桡,迷迷糊糊的,忘记眼前的老爷爷是谁。
极突然的,眩晕,五脏六腑剧烈搅动,小桡感到恶心。
一个个布偶砸向小桡的头,一块块残缺的蛋糕扑打小桡的脸,一张张破旧的纸似刀子般,划破她的衣服~更有各色果汁、蛋卷冰淇淋等混成粘稠的液体,倾洒而下。
那些都是小桡先前幻想出来的食物和玩具,因为过度索取,造成极大的浪费,此刻一股脑全部返还给了她。
后悔已晚,只得忍痛承受。果然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该来的总会来。
“风神,原谅我。”小桡吃力的挤出五个字来。
“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老爷爷的声音穿过紫色光幕,“那,就许你回一次人间~”
记忆由此形成一个闭环。
残风终于明白了,她的存在,是小桡死后的灵魂。
那么,不久前,在原来的家里遇到的“小桡”又是谁呢?
星耀给出了解释:“那个小桡就是原本该活在人间的小桡。而你,是死后的小桡,住在风界。你们将同时存在,却互不打扰。”
那么,现在只有残风自己可以决定去留。
残风选择了去往风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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