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姥爷

姥爷在我上初中的时侯就过世了。大家以前都说，他的体格那么好，一定会走在姥姥后面。可是，他去得却最早……

长久

他做了一辈子大队会计，之后又在村里的砖厂帮忙算账，算盘用得极好，账目算得清晰明了，是个受人尊敬的文化人。

（据说老爸高中毕业后在村里做会计与姥爷共事，所以才被牵线搭桥与老妈认识，老妈才19岁就嫁给了老爸。这真是一件如今说来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可实际上，他们一辈子都是磕磕碰碰、吵吵嚷嚷，远没有相识来得那么浪漫有趣。）

姥爷年轻的时侯性格急躁，他走路总是健步如飞，和他一起走路一定要来跑的。做事也很性急，常会暴跳如雷。这都是家人对他的评价。至我们记事起，他已经是个老人，我记得的都是一个和蔼慈善的面孔，与传闻极不相符。

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笑眯眯的模样，很会疼我们，每次赶集都会买好吃的给我们。妹妹自小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被他们打扮得像是一朵花。我从小就没有留过长头发，妹妹却是天生长辫子，头上扎满了红头绳和彩绸缎，永远都是花枝招展。即便如此，姥爷遇到好看的头饰，还是忍不住要买买买。

姥爷超爱吃又黏又甜的食物，大黄米粥加糖，再好不过了，还有年糕蘸糖。他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吃零食，糖葫芦也吃，罐头也爱。大姐那时候生病，他就买了各式各样的罐头来看她，看我们吃罐头，他喝罐头汤，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我很小的时侯，跟着姥爷一起赶夜路，他在前面走得虎虎生风，我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我就问，“姥爷，你咋走这么快呢？”他呵呵答道，“就这样啊！”“姥爷，你这么快，能走到北京吗？”“能啊！”

姥爷的脚有很严重的拇指外翻，骨节很大且突出，常把解放胶鞋顶出洞来。而他的二拇指又被压迫得没办法，爬到了大拇指上面。所以，他的鞋子常是变了形，很奇怪的样子。

但他是极巧的，我家里的盖顶是姥爷用高粱秆串编而成的，扫把是用高粱秆上部捆绑出来的，蒲团是用棒子wo编就的，连风箱也会做，还有菜板、面板，家里的大大小小，他都可以做。我还穿过他织的毛袜子，分手指头的毛线手套，真是无所不能。

至暮年，姥爷变得很慢，走路拄着棍子，反应也很迟钝。他也不怎么爱笑了，只是懒洋洋坐在石墩上晒太阳，眯着眼睛想心事。弥留之际，他说想吃罐头，想吃饺子，大家风风火火准备好，他尝了尝，就去了……

我们被拖拉机接回家参加他的葬礼，跪拜着领孝服，绕着棺材和他告别，他还是一副慈爱模样，眉毛很长，像是画里面老者的样子，还是瘦瘦小小的，崭新寿服衬托下的他，仿佛只是睡着了，真安详。

我们嘤嘤哭着，送走了世界上最亲的人，可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才是永世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