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应该有多长?
我看过一片悬崖路旁茕茕独立黄色的花朵,我听过有阵夜深人静一粒蛐蛐的动人笙歌,我还饮过某天午后一支透明玻璃杯里摇晃着的晶亮阳光。阴雨和艳阳,欢喜与悲伤,我趟过泥泞,路过风,有过风中灵魂的失重。而大雪冷落,阳光明朗。
我也想过用冷冻干燥心脏后会不会更深刻,而涂布生命的苍白,表现歇斯底里的浅薄。我也想过用吐温溶解血液后会不会更完整,而我孤独的平凡,流淌过人格的残破。我也想过用核磁共振观察一生会不会更干净,而困顿的灵魂,我空洞的黑暗。我生来如此。
我审视自己。
城市会消失,父母会老去,爱情会枯萎,甚至水都会霉变。那什么可以长久呢?我望向天空的湛蓝,天空回我以无尽的沉默。那什么可以常在呢?我寻往大海的无边,大海应我以无声的咆哮。那什么可以永恒呢?我问问自己。我生来短暂。
后来,我渐渐明白。
我开始喜欢存在了很久的历史,翻阅时间验收的书籍,质询时空里绝对的真理。我试着用电影、书本、感情、历史和某天雨后一朵黄玫瑰的记忆来丰富、填充自己。那会不会充足呢?我对着内心纯白的太阳,太阳给我以绝望的日落。那会不会圆满呢?我面向湖面银色的满月,月亮予我以风化街道的破裂。那会不会完整呢?我问问自己。我生来残缺。
我慢慢懂得。
太阳从东边升起,月亮向西方落下。从此,努力探索未知的神秘,求索生活的快乐和远方的美,期待些粮食和蔬菜、一树的花开。也许这就是欢喜?我看向田埂上假寐的农民,农民示我以困惑的沉思。也许这就是丰富?我追问山那边潦倒的诗人,诗人致我以没有信仰的忠诚。也许这就是感动?我问问自己。我生来苍白。
很久以后,我终于正视自己。
关于自由,我问过天上半明半暗的白云,白云是无边的深沉,而我生来束缚。
关于勇敢,我问过一支雨中漂泊的蒲公英,蒲公英是无处停摆的安稳,而我生来怯懦。
关于坚定,我问过湖面耸出顽固的青山,青山是亘古的浮沉,而我生来摇摆不定。
关于纯粹,我问过时光那边的纪伯伦,他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而我生来空洞。
关于黑暗,我曾问过与图书栖身的博尔赫斯,他在自己心上种下一枚太阳,而我生来平凡。
关于寂寞,我曾问过秋天里一株老梧桐下的拜伦,他是轻轻走过以沉默,而我生来浅薄。
关于抉择,我也问过黄色树林的弗洛斯特,他决定了他人迹更少的路,而我生来,拒绝火热,畏惧孤独。
永远是这样吗?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
生命中分裂的残缺、破败的荒芜,如同生活的卑劣。
我们互相说着相互喜欢,当某天,到了注定的分别时间,再也不见。我们一面追寻现实的华丽,一面渴望虚美的空灵,而某刻,两者碎裂一地,我们发现我们只喜欢自己。生活、喜好、感情、人生如此!
我生来如此。而仅仅如此?非如此不可吗?又为什么我自我的救赎?
因为我质疑生活,因为你怀疑人生。
飞白三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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