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水

夏天，家乡的瓶装水存货多，下货也快。早饭后，爱人办事去了，我来到凌乱的库房，开始收拾杂物，给瓶装水倒点地方。

库房的一角，有一个货架和一个电脑桌，它们在这里已经四五年了。还是那一年，小妹回来学艺的时候，给她准备的。

小妹用过的好多东西，放在架子上。我平日里懒淡，是以她回青岛后，我再也没有动过它们。现在，我要把这个地方收拾出来，所以，一些过去的东西，也得要回归自然或者重新寻找主人。

大件的，如电脑桌和货架。我把它们搬到院子里。小件的东西太多，由于长时间不用，早已经忘记了。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曾经来过老鼠，即使戴着手套，我收拾起来，也膈应得很。

我把被老鼠碰过的，比如说一摞白色的瓷盘，大小不一的塑料桶，几本小书，还有一些别的杂物，统统扔到垃圾箱里。唯独留下一个能盛好几杯水的不锈钢保温壶，暂时放到电脑桌上，因为它却让我想起了包括“家乡水”在内的一些往事。

二十多年前，孩子还小，按照那时候的要求，每年要回婆家几次。千里之外，路上要走一天。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在娘家，有母亲的照顾，是从小没有喝过凉水的，所以这路上的喝水，也就成了问题。

从登上去婆家的车，我就开始为喝水的事，和爱人置气，好不容易到了婆家，却更委屈地落泪，他家里的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股怪味，我即使捏着鼻子也喝不下去。因此，夜里睡觉常常梦见到处找水喝。

有一次去娘家这边的供销社门市部，发现一个好大的保温壶，我看直了眼。爱人二话没说，就买下来。从此回婆家，我再也没有被水渴着。

您也许会说，一壶水，才几杯，一天的量都不够。在这里，我告诉您个秘密。有一次，到达婆家时，瓶中剩下小半瓶水，我知道，这是爱人路上省下来的。接下来喝水时，脑中电光一闪，我就在一碗婆家的水中，倒入几滴“家乡水”。没想到，再喝时，那种我讨厌的味道几乎消失了。

在这里，我又想起那些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他们临走抓一把“家乡土”珍藏，是不是我的“家乡水”里，和他们的“家乡土”一样，都有思乡的意思！

这水壶，好多年不用了。婆家老人的去世，让爱人没有了家，让我也没有了婆家。如今，我的孩子就要回到小城生活，这样的水壶她也可能再也用不到。想到这里，我挺替她欣慰的。正好清洁工路过，我就让她把电脑桌搬走。至于桌上的这个保温壶，她说消消毒还能用。

过去的时光，包含着最珍贵的青春岁月，是不会再追回来的。这个保温壶，即使消毒还能用，我也不想再留。

收拾到最后，还有一个货架子，我用清洁剂和水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准备放到店里的内室，给一些依然在陪伴着我的东西找个家。

今天，虽然温度不高，但依然是闷热，等到爱人回来，我也一身汗水地刚忙活完。随着他走进店里，看到了他后背上被湿透的衣服，我心里忽然一动：这个不吸烟不喝酒，只知道摄影和码字的家伙，竟然尾随自己在这个小城里忙碌三十年了。

多么短暂的岁月，而又是多么无情的时光。向前看看，真希望，再有一个三十年，用来相守一成不变的情分。

有一种忙碌，是为生活而被逼无奈，单纯地为活着而活；有一种忙碌，即使是累得趴下，依然能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到远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