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老爸又进医院的那一天,我正坐在去学校安排的实习地点的大巴上,我的心陡然下沉。
虽然,早已习惯了,爸已经残疾,不再是一个健康的中年人,可是,在我的心里,他却不像一个残疾人。
他曾经给乌龙木齐军医院创造了两个奇迹:
第一个,医生下了死亡通知单,让我妈准备后事,说爸没有救活的几率了,可是,他活过来了。
第二个,他活过来以后,医生说,我爸以后四肢瘫痪,大小便不能自理,再也站不起来了,然而,八年了,他拄着拐杖,比我走的还快。
他是一个残疾人,却每天忙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喜欢穿西装,但是自己没买过,一直穿的是我大哥二哥不穿的西装,衣服也不旧,他会两身换着穿,然后,洗得干干净净。
我在村委会实习时,同办公室的姐姐告诉我,她第一次见我爸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领导。
他喜欢穿皮鞋,于是,我给他买过廉价的皮鞋,以及我哥不要的高级皮鞋,他总是很喜欢用鞋油把它们刷的明光锃亮。
有次,暑假他一个人在县中医院住院,我去看他时,同病房的奶奶告诉我:“你爸这清整的,那像个残疾人?”
我笑着说:“对啊,他就是爱干净。”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他在家,从来都是打扫卫生的那个人,院子,台阶,卧室,厨房,都是他的革命根据地,因为我妈实在喜欢在地里捣鼓,而不喜欢在家里收拾。
他喜欢干净,总是衣服一脏就洗,也会把我妈的衣服带上一起洗。
前段时间,我妈脚崴了,躺在床上不能动,我爸每天给她做饭洗衣,然后,我回家,我妈还嗔怪道:“你这一回家,你爸就开始对我不耐烦。”
还是,一直给我数落我爸,然后,我给她说:“受不了,你就离婚去!”
其实,我知道的,她舍不得,果然,我妈脖子一梗,说:“我才不呢,我跟你爸,是我享福,他就算再不耐烦,他也会把我照顾的好好的。”
这几年,我爸迷上了养花种草,总是从村子里各家,要来不同的花花草草在院子里栽下一盆又一盆。
家里的猫(团子)和狗(老黄)也和我爸最亲。
而我爸最喜欢的是做菜,他总是给我说,他年少时,有做厨师的梦想,只不过家里没条件。
他说他很羡慕我二哥,在他十八岁时,虽然学习不好,但是,家里还是给了他十万,让他去学厨师。
我爸坚韧的性格应该是来自于小时候,母亲去世的早,而父亲重组了家庭,父亲和后妈生活在西安,而把他们四个姊妹留在了老家洛南。
我爸那年十二岁,奶奶去世后,他辍学回家,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任,他很努力的去照顾他们,可是,小姑姑还是死于疾病,他总是说,那时候要是有点钱,小姑姑就不会去世。
后来,他把二叔和三姑养大成人,二叔继承了爷爷在西安厂子里的工作,三姑嫁了个好人家,便不再忍他这个大哥。
所以,在我记忆里的前几年,他总是恨恨的说,要是没有我,他们早死了,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但是,当我姑在婆家受欺负时,他还是会跑去为我姑主持公道。
他十二岁失去母亲,自从那天以后,他辍学,在家放牛,养活弟弟妹妹,所以,他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
我小时候总是嫌弃他没有文化,说话不够文雅,没钱没办法给我更好的生活。
可是,他却把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宠上了天,记忆力,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下,当然,我的暴脾气和他经常吵架,每次吵完架,都是他主动给我说话,现在想想,我挺混蛋的。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他吵架,眼睛里带着鄙夷,然后,他特别难过的去上坟去了。
我妈给我说:“你爸他把你宠上天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虽然,你爸没文化,但是,他有很多优点啊,比如,有责任心,吃苦耐劳,乐观……”
对的,他很乐观,他虽然从小算是孤儿一样长大的,但是他却从来不自怨自艾,总是在努力学习,在不认识几个字的情况下,考了好几个技术证。
他和我妈总是拌嘴,我妈说,他两都气的半死的时候,我爸就一个人出去转一圈,然后,又哼着歌回来给她做饭,然后,搞得她也没了脾气。
前天,我爸被查出了脑梗,把我吓得,抱住李同学直想哭,我当时就在想,万一我爸那天认不得我了,咋办?
万一,他真的动不了,和我吵不了架,怎么办?
那天晚上,也睡得不踏实。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
“你别害怕,我今天和你哥去问医生了,医生说,脑梗就像人的皱纹一样有深有浅,然后,你爸属于特别浅的那一种。”
然后,她又笑着说:
“医生还开玩笑说,他自己也脑梗,比你爸严重多呢,他还说,你爸一个残疾人,检查出来的身体各项指标比他还好呢!”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对的,他是我爸啊,一个有着严格自制力的人,以及坚韧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被病魔打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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