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依旧窗明几净，阳光充沛。
护工陈海生正在擦地，张黎明则像上次一样，坐在窗前看书，见张扬进来，冲他笑笑，摘下眼镜，“你来了？”
“嗯。”张扬看着张黎明，嘴里有点儿发干，他拎起塑胶袋，“张大爷，这是你要的东西。”
“上次不是说了吗，叫我老张就行。”张黎明伸出手去，“给我瞧瞧。”
张扬把塑胶购物袋递到他手里。
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张黎明直接拿出一条烟，端详了一番。
“现在包装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自言自语道，随即便拆开包装，拿出一盒，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嗯，是这个味儿。”
陈海生直起腰来，手拄着拖布杆，看看张黎明手里的烟，又看看张扬。
“那，我去干活。”张扬举起手里的拖把向张黎明示意，“您先歇着。”
“好。”张黎明在椅上略欠欠身，“待会儿过来吧。”
“嗯。”张扬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关上木门的一刹那，他发现张海生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擦净了两层楼的地板，张扬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把香烟拎进敬老院的时候，他的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受人之托，买了敬老院的“违禁品”，又亲自交到“买家”手里，怎么想都有些非法秘密交易的味道。吃惯了清茶淡饭的人，偶尔来一顿重油麻辣的川菜，也会有毛孔大张、汗流浃背的畅快感觉吧。
像贩毒似的。
张扬心底暗自发笑，难怪在犯罪心理学的课堂上，老师说有的犯罪会让人“上瘾”。打破规则的行为的确会带来快感，尤其对自己这样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多年的人而言。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劳作，敬老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处理完最后一批垃圾后，志愿者们又三三两两地来到房间里陪老人聊天。
张扬洗干净手脸，径直去了张黎明的房间。张海生还在，坐在椅子上和老纪面对面地吞云吐雾。窗台上的玻璃罐头瓶里漂浮着几个烟头，半罐水呈现出棕黄色。
张黎明招呼张扬坐下。
张海生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捏着半截烟头说道：“老纪，这烟也不咋好抽啊，没劲儿。”
张黎明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壶里有大红袍，刚泡的。”他面向张扬，指指抽屉，“里面有纸杯，自己倒。”
张扬咂咂嘴，真觉得有些口渴了，就道了谢，从抽屉里拿出纸杯，想了想，又把张黎明手边的空杯倒满。
“您呢？”张扬问张海生。
“哎哟，可不敢当！”张海生没想到张扬会给自己倒茶，忙不迭地把手里的纸杯递过去，“好茶，我也来点儿。”
张扬给张海生续了茶，自己才倒了半杯，靠在桌边小口啜着。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或坐或立，默不作声地喝茶。
几口茶下肚，张黎明满足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样？”
“不错。”张扬端详着杯中金黄色的茶汤，“我不太懂，但是很好喝。”
“老张这里净是好东西。”张海生嘎嘎地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张黎明看着张海生，嘴角似笑非笑，突然开口：“老张，你还有事儿吗？”
“哦？”张海生愣了一下，随即把纸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讪讪地说道：“那我忙去了，你们聊，你们聊。”说罢，他就拎起拖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室内只剩张黎明和张扬两人。
张黎明又拿出一根长白山牌香烟，夹在两指之间向张扬示意。
“谢谢你的帮忙。”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几年没抽这个了。”
“您少抽点儿吧。”张扬忍不住提醒道，“对身体不好。”
“没事。对了，我看到了发票。”张黎明笑笑，“给你的三百块钱都用来买烟了？你自己搭了路费吧？”
“两块钱而已。”张扬摆摆手，“您别客气。”
“也好，两块钱，不用推来让去的。”张黎明也不再坚持，“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张扬小心翼翼问道：“嗯，我有点事想跟您请教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请教不敢当，你说来听听吧！”张黎明摆摆手，给自己重新点了一只烟。
“好，经过这几天的侦查……”张扬点点头，随即，他把最近两件案子一一讲解给张黎明听，并把他和王楠被局长踢出这两件案子的事情讲了一遍。
张黎明听得极其专注，其间始终在抽烟，小小的房间内很快就烟雾缭绕起来。
“也就是说，目前这两件案子还是证据不足……但是，他们却一心想要提前结案？”张黎明听罢，沉吟了一下，嗤笑道，“呵呵！你不会真的认为他们把你们赶走仅仅只是为了抢功劳吧？”
“对啊，难道不是吗？”张扬点点头，有点疑惑道。
“当然不是了！功劳李明也许会在乎，但是黄局长他肯定不会在意的，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升官，而是发财。”张黎明使劲摇摇头，肯定地说道。
张扬根本没想到张黎明会突然这么说，一时也慌了手脚，结巴了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了。
张黎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艰难地蹲下身子，爬到床底下，一只手伸向里侧的暗影处，似乎想取个什么东西出来，可是指尖距离东西还差一点距离。
他把身子彻底爬在地上，又往前爬了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张扬急忙也蹲下身子，打开手机手电筒功能，朝床底下照去：“您要拿什么？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了，我已经摸到它了。”张黎明在床底下轻声回应一声，“唉！老了，爬不动了，在腿上拉我一把，把我拉出来。”张黎明的语气中带着无限萧索。
张扬小心翼翼地抓住张黎明还露在外面得双腿，试着往外拖了拖，张黎明虽然年纪大了，可身体依旧硬朗，重量一点都不轻。
张扬试了几次，可张黎明的身子依旧纹丝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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