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总会掉色,我放弃用详略之类的艺术手法来写这个故事,希望能把我脑中的片段全留住。
正月十二,天将亮,我坐在爸爸开着的摩托车后,空气微冷,风阻着车,刮着我的耳朵,冰凉冰凉,我把头盔自带的护耳系得更紧些,缓解耳朵根上的刺痛。
车子终于到了红华村,穿过水泥道路,西洋乐器奏起的哀乐声传来,在村里的一个开阔地上,他们身着白色礼服,大概是和仪仗队差不多吧。除了乐声,四周寂静,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怕会扰乱这肃穆的气氛 爸爸绕过演奏者们把车停在巷口旁,和其它的车一起。
巷子仍是那么狭小 ,鸡粪在地上留下深深浅的痕迹。巷子算是长的,地势从巷口往上走,但并不很明显。外公外婆住在离巷口近一点的小屋子里,离舅舅一家和二姨一家几步远,由于他们两家处于地势较高处,所以一旦要去他们家就会说成“要上去”。
屋子门口已经忙碌起来了,姐姐弟弟堂妹盯着我,无甚表情,我缓步走过去。到了这里,我的记忆已不是那么清晰,大概有跟奶奶说一下话,或者是上去二姨家看到舅妈打声招呼。
二姨家和舅舅家在同一屋檐下,屋子中间是一个厅,平时上香,吃排场,都在这里。厅前应该是天井,有一个水泵,附近地面墙上蔓延一片深绿,有些是死去的苔藓,有些是新生的苔藓,呈鲜绿色。而厅的左边是舅舅家,右边是二姨家,靠二姨家那里有砖制的楼梯,往上是天台,平时来我们小孩很喜欢去那玩,但那一天天我并没有踏上台阶一步,或许有踏了一步?
二姨家擂咸茶,妈妈拿出一个盛满茶的保温瓶,她以为会像在上次沙岗那边没有水解渴,以防万一。她们话语中聊到,本该给每个来客来碗咸茶,但人太多了,于是就算了。
在我没穿上丧服前,舅舅的儿子和其他帮忙的人把冰柜拖出巷口,我让开了道路。外公死于年二十八下午五点多,二姨的大儿子说他四点多去倒垃圾时,看着外公还有气。
煮晚饭时,舅舅在六点多打给妈妈,通话中妈妈每个字都讲得清晰,可放下手机后,转身看向墙上的指针,眼泪霎时留下来,与像我小时候被家人误会时痛哭的声音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她很后悔:“小姨本来打算和我昨天去的,但我要忙着剁鱼丸,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其实妈妈从去年就开始奔波,每几天开快1小时摩托车到红华村照顾外公。
心情平静一些后,妈妈打给小姨告诉她这一消息,她们还有爸爸,我忘了是谁说一定要去看他。妈妈打电话给舅舅说要去红华村,舅舅说来也好,商量商量,要不然就趁夜偷偷背走埋了,我不能确定这是原话,但确有“趁夜背走偷埋”的字眼。当晚爸爸妈妈,还有小姨姨丈赶过去,商量很久,半夜十二点多才回来。最后,他们决定先把外公的尸身冰冻起来。第二天,他们又赶过去了。
新年这些天,爸爸妈妈都不能去拜年了,由我和姐姐弟弟去拜年。妈妈开玩笑:“过年前忙得团团转,过年后倒闲了很多。”
妈妈轻松的话声仿佛从远处响起,又只在脑中,耳朵隔了一扇门或是一片田,仔细去听,却是姐姐的声音:“你有去看外公的面吗?瘦得不像原来的样子了。”从大学回来第二天见过一次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在接到他的死讯后,更不能再见,直到今天,我该见他一面了。
我们到了厅门口,他的尸身放在厅内,盖着棉被,看不见他有露出的皮肤,我们不敢向前,只在门口望着,明明只有几步距离,但记忆却觉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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