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昌城随想(家乡十记之五)

      在古阳关东北五里处，有一座东西长四里，南北宽三里，规模宏大的长方形夯土古老城垣，寿昌古城。古城墙由粘土夯筑而成，高五米左右，厚有四米。现存古城建于唐代，具体建造的时间没有考证，不敢妄论。

          从远处观望，寿昌城垣轮廓保留基本完好，没有现今人为修缮的痕迹 ，完全保持着原始的风貌。因为历史久远，墙体都已不再规则了，上面布满了孔洞，风槽，坑坑洼洼，孔洞中有的飞燕，麻雀安了家，稀稀拉拉斑驳的鸟粪堆叠在夯土上，彰显着荒凉岁月的磨痕。城墙或连续百米不断，像条巨蟒；或断断续续成几块独立的土墩，像一块块巨大的化石，形象各异，有的像一连骆驼，有的风把下面的软土侵蚀空了，上面夯土被风掠得滚圆像只旋转的陀螺。厚厚堆起的黄沙淤堵着城墙内外两侧，很多地方城墙埋在高高的沙丘下面，还有几处墙体己经坍塌，只能看到城墙的根基了。城墙西北角损坏最为严重，被开垦为葡萄园，高大的西北城角，像一座雕楼孤独矗立着，有几个孩子像是模仿着古代战争，玩着上下攻防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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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沙丘高处俯瞰，古城连绵恢宏的轮廓，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在夕阳斜照下苍凉的关城残垣，依旧是那么的厚重雄浑而壮美。其历经千年仍巍然耸立，像一座座古旧的碑石，向来人展现着它残缺而庄重的美，宣示着它曾经的辉煌和没落。

      遥想，这古阳关下，渥洼池边千年漫漫黄沙浸没着的寿昌城，自唐代之后几百年间，没有了汉民族的居守，没有了历史的记载，黄沙漫漫横连天，汉家城阙荒无烟。这边塞古堡城垒，从此就凝固在了历史的发月中。

        古城曾经可能成为牧羊，放马的围栏，荒芜，颓废的遗墟，风吹呜咽四起，魔魆幻影重重。有谁可曾靠近，还有谁可曾守护这城垣。自此寿昌城内没有了一间房舍，哪怕是房舍的遗基，只有散落的瓦片和这段城墙，孤独而厚实地留到了今天。

    多年前， 寿昌 古城内撒满了大大小小的瓦片，人们也叫做破城子，古铜滩，大风刮过后，时常能捡到锈蚀的箭头，铜钱。有一年听说有人捡到了一只金马驹，说得有鼻子有眼，人们都去古城寻宝，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有了音讯。小时候也曾经在大风刮过后，去过几次，寻寻觅觅，希望能捡到一两件宝贝，可终是一无所获。

      常常寻思，这寿昌城因何而建？汉唐都城远在长安，相隔千山万水，几千里路途，车马来往需要数月，人在途中风雪寒酷，疾病，饥渴，虎狼豺豹，土匪强盗个个都会夺命，可是为何无数无名的戍边将士，百姓，离家弃子、前赴后继来到这里开疆拓土，筑城创业，垦田戍边，把中原王朝的正朔，正统扩延到了这遥远的边陲。难道他们不知其艰难？难道他们不知在家的安乐?

      遥想我华夏先民，  在汉一朝有张骞之坚持，苏武之不屈，班超之智勇，封狼居胥何等的无畏不屈；在唐则有边塞大漠孤烟"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哀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咏叹，更有唐末张仪潮收复河西诸州归顺中央的壮举。为何这些先民们这样出生入死，义无反顾地坚持?据守着这天荒地远的关塞？反复地揣想，这只能是汉文化的归属感，是民族进取的凝聚力和完善有效的中原王朝的先进文官制度。

    漫步于寿昌城内，凝视这兴于汉唐的古城，它厚重粗旷，散落的陶瓦也是粗糙不堪。没有豪华的装饰，精妙的设计，似乎少了些细腻和高贵，但寿昌城就屹立在那个时代的边疆，实实在在地存在那个汉民族进取的时代。

      自李唐之后，我们汉民族咏诵唯恐不清丽委婉，房舍唯恐不富丽工巧，食味唯恐不精细甘醴，举止 唯恐不雅致端庄，教育唯恐偏离圣人之道，思想唯恐越儒家雷池一步。似乎是精了，妙了，善了也完了。从此没有了一点狼性，没有了创新开拓的冲动，更缺失了"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那种建功立业的万丈豪情。做为 寿昌城的历史，也就只能兴于汉，而止于唐了。因为此后没有了边关，也到不了阳关，更有何人可寻。我们汉民族文明了，细腻了，过起了温柔舒适的小日子，还有谁拍着胡笳，跨着战马，来到这阳关脚下的寿昌城呢？

      历史总算有点幸运，在晚清那位考取不了进士的湘人左公宗棠，他抬棺进疆，刘锦棠果断率军疾入，苦战天山南北，驱除外寇，收复失地，让这寿昌城边的阳关大道再次续延向广袤的西域，让中华文明再次越过这千年寿昌古城传向世界。

    这是何等的漫长啊！寿昌城的兴衰，不正是一部我们民族荣辱的历史吗？

                                  李成斌于酒泉

                  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