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虽然严厉,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为了方便克力米照顾艾拉,他命人找来了小床,安置在克力米的宿舍。没想到艾拉住进军营的第一晚,就出现了状况。
月光斜照军营,还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的艾拉,在柔和的月辉包裹中,睡得安然而又恬静,仿佛误闯人间的天使。克力米也卸下了所有杀伐之气,在艾拉床前站成一个满心柔软的父亲。如果忽略戒备森严的营帐,忽略荷枪实弹站岗的士兵,忽略冷硬阴森的枪支,眼前的情景妥妥的一幅岁月静好图。可惜这个画面没有延续,而是被艾拉的一声惊叫破坏了。克力米刚想转身离开,听到艾拉的惊叫赶紧俯下查看,艾拉并没有醒,睡梦中的艾拉努力蜷缩着身体,四肢却不受控制地抽搐颤抖,一张小脸变得扭曲而惨白。两年来出生入死的经历让克力米深深懂得,战争的残酷远远不是肉体的残疾和死亡所能囊括的,残存在拼命活下来人记忆里的伤痛才是最难治愈的疾病。艾拉虽然还不会表达,但是父母和乡亲惨死的场景像躲藏在她心灵深处的魔鬼,这个魔鬼总捡艾拉最脆弱的时候跳出来,折磨这个弱小无辜的生命。
作为战地军人,艾拉的状况克力米并不陌生。但是作为尚未结婚的年轻人,克力米此刻能做的,除了把艾拉抱贴在胸口,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艾拉宝贝,没事儿了,都过去了,没事儿了’之外,别无他法。世界上没有相通的语言,却有相通的情感。艾拉听不懂克力米的话,但却感受到了他的担忧和疼爱。在克力米的安抚下,艾拉慢慢放松下来,再一次沉入没有侵略和杀伐的梦里。那场轰炸对艾拉心灵的重创是无法避免的,而克力米对艾拉的关心和爱护却在日积月累中逐渐治愈着她的伤痛。
战争虽然始终充斥着血雨腥风,却也有短暂的宁静祥和。艾拉很快适应了军队的生活和节奏,对克力米也越来越依赖。克力米训练的时候,她在旁边踢腿甩臂,有样学样;克力米出任务的时候,她就守在军营门口,直到克力米回来;到了晚上,艾拉也只有躺在克力米怀里才能安心入睡。
秋去冬来,半年过去了。天气愈加寒冷,但是艾拉还没有厚衣服。落雪前的一个傍晚,克力米拿出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驼色羊绒毛毯,和剪刀针线,裁裁缝缝了三个晚上,一条长方形的羊绒毛毯在克力米的手下变成一件有领有袖有扣子的小大衣。缝完最后一个扣子,克力米长出了一口气。那双握惯轴承和钢枪的大手被一枚小小的钢针折磨得毫无脾气,好在大功告成了。虽然针脚不是很细密,穿在艾拉的身上,大小肥瘦却很合身,那是克力米用自己的拇指和中指无数次在艾拉身上测量的结果。穿上克力米亲手做的羊绒大衣,艾拉高兴坏了。她张开双臂围着克力米不停地跑来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叫嚷。“baba,baba,艾拉漂亮!”半年多的朝夕相处,艾拉不但会叫baba,还在克力米的言传身教下,学会了一些日常口语,能够与人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艾拉的快乐也感染了克力米的战友,他们纷纷围拢过来,微笑地看着她,分享她的快乐。出生入死两年,见惯了枪林弹雨和血肉横飞场面的克力米,突然很想带着艾拉回到自己的祖国,他要送她去学校读书,看着她慢慢长大,看着她恋爱结婚、看着她生育子女。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遏制,克力米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战争早点结束,渴望和平早日到来。父母健在,儿女健康,丰衣足食,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发动战争,为什么一定要千里迢迢跑到别人的土地上强取豪夺?为什么要弄到对方妻离子散,民不聊生?艾拉的到来,让克力米心里第一次思索战争、侵略这些词汇的深刻含义。当初报名远东战场时有多热情,现在他就有多纠结和迷茫。
好在克力米没有等待多久,战争就结束了。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战争结束的时间,也是他与艾拉分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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