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辉知道今天是老婆那一拨人聚会,这个事章伟最近也提起过,章伟也会从市里赶过来。
你就等着坐章伟的车吧。
不坐。诗珍回绝了他的提议,坐他的车?尤其是独自坐他的车,那得多尴尬呀,虽说章伟是章辉的弟弟,在别人看来坐他的车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在诗珍这里,她的内心一直是疙疙瘩瘩的,尤其是和章伟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当然这样的时候很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也不是绝对。
诗珍从自己的记忆里犹可以搜集出一些独处的镜头。从章伟的眼神里她还是能够扑捉到一些什么,虽然她道不明那是一些具体的什么,是留恋?是愧疚?是欣赏?还是追忆……反正诗珍看到那眼神就会有些不安,有些局促。
时光悠悠,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可是于她,诗珍有一种切肤之痛,永远忘不掉的。章伟啊,让我怎么说呢,虽然现在你是老公的弟弟,我的小叔子,可是,我们总归是有过一段经历的。那些经历,只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它不属于我的丈夫你的哥哥,虽然现在我们的一切又不属于你,就像以前的时光不属于你哥一样。
诗珍的心里隐隐作痛,对章伟,她的目光是躲闪的,却又是期盼的。她从来她没有敢正眼看过章伟,即便是章伟叫的每一声“嫂子”都是那般的亲切,那般的真实。可是,诗珍总能听出一些弦外之音。是不是自己的思想有问题?有时,诗珍就会自怨自艾,都几十年的嫂子了,怎么就是放不下呢?虽然是嫂子,可是她比章伟还小两岁呢,那时章伟一口一个“小妹”的叫着,想到这些,诗珍的脸就不自觉地红润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那段时光。
浅绿松茸的草地上,多才多艺的章伟在弹着吉他,诗珍偎依在他的背后。乍一听,优美动听的旋律,再听,细品,诗珍却听出另一种滋味,具体到什么滋味,诗珍也说不明白,好像那是醋里掺杂了糖的味道也不知是糖里掺杂了醋的味道。
如果再回到从前
所有一切重演
我是否会明白生活的重点
……
如果再回到从前
还是与你相恋
你是否在乎
永不永远还是热恋以后
简单说声再见
章伟旁若无人,即使背后的诗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脸几近贴在他的脸上,他在轻轻地哼唱着那首《再回到从前》。诗珍看到他的脸上此时有些怨尤,像是挂了一层薄霜,眼神有些茫然。诗珍晃晃他的肩膀,喂,喂,你怎么了。诗珍有些惊诧,章伟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泪水,像是魔术般的不可思议。
诗珍不敢也不愿再去想那些痛心疾首的往事。
聚会设在一家四星级酒店的一楼大厅,酒店外的显示屏上滚动着:欢迎找回我们的那份留恋——致少年的我们。
酒店布置得很像那么回事,标语,气球,甚至还有鲜花。诗珍眼熟的人不多,除了章伟,霍伟两个人。对了,今天见面章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喊她一声“嫂子”,霍伟只是视频里见过几次,可是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诗珍主动地伸出了手,她知道这是一种礼节,霍伟很自然地碰触了一下诗珍的手。
有些凉,霍伟道。
霍伟审视着诗珍笑了笑,怎么养的,这么瘦?
喂的不好。其实诗珍笑起来很甜,很迷人,她的小酒窝是她们那一拨人里唯一的拥有,就凭着这小酒窝,她也应该是众多人里面最早被认出来的那个。
陆续的,间接的,直接的,稍作介绍,诗珍就基本上把现场的人和照片对上号了,细看,其实每个人的骨子是没变得,至少轮廓是没变的。
主持是有老大来的,老大还是老大,至少身高可以称得上是老大。老大宣读了聚会的由来和一些事项,聚会的费用分担问题,赞助人的姓名。落实到第一项内容,老大建议全体起立,老大宣读了一份名单,诗珍隐隐约约能回忆起这几个人的轮廓,当老大宣读这些人已经奔赴黄泉路的时候,众人无不唏嘘。
众人也感受到了老大组织的聚会有一定的能力,至少有一些人性的东西在里面。
聚会应该是成功的,诗珍虽然不善交际,可是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她带着一本一笔,恭恭敬敬地到每个人的面前索要了电话,留言。三十前他们分手的时候,有人就互赠了礼物,礼轻情意重,她知道当时的家境都不是很好。眼下餐桌上的剩饭剩菜,她明显地感受到生活变化之大。可不是嘛,她永远记得那么一件小事。
今天的小事主人也到了,头有些秃顶,很明显的是脑力过度。霍伟的那个形象一直存在着,诗珍不自觉地笑了笑,想到这个事,笑才是常人的姿态,那和几十年前的嘲笑有着天壤之别。那时,诗珍看到那个形象,她是嘲笑他的。以为天的食物,尤其是有点好吃的食物,每个人都是向往的,不要说是一个孩子。
夜幕四合,微弱的日光下还能识别人的动作。这个时候,大院的孩子是不回家的,只有当母亲叫的乳名在四野里升腾的时候,孩子们才会恋恋不舍的回家。那个小事锁定了霍伟在诗珍心里的形象,那就一个字“馋”,缘何诗珍会确立起这样的形象呢?诗珍看的很清楚,一想起来,诗珍就会去笑,那当然是现在的笑,那时她是不齿的嘲笑,真馋。
孟鹤的家境很好,虽然家中弟兄三个一般大小,可是人家的父亲在一家国营单位工作,家里的白面膜是少不了的。诗珍去过他家,人家能吃上油脂拌糖,满满的一罐头瓶,看着那白花花的油脂,诗珍好像被入了定一样,眼睛直勾勾的像是老师说的木匠师傅的眼睛一样,人家那是干活专注,可诗珍这时的眼神是入定一般,吃一口该多美呀,禁不住舔舔舌头缩一缩脖子。奶奶经常骂她“馋样”,就是那样缩一缩脖子,舔一舔舌头。
诗珍表现的只是个“馋样”,可霍伟是实实在在的馋,这是两个概念。诗珍看到了霍伟付诸实际行动的馋——他趁着孟鹤的弟弟,那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拿着一块白面馍出现在夜幕四合的广场上的时候,他从后面拍一拍小胖孩,趁小胖孩回头的功夫,霍伟瞬即掰下一块白面馍,匆匆地溜走了。
看着大厅餐桌上的剩饭剩菜,那是实实在在的美味啊,那个年代人间少有的美味,诗珍感慨万千。她突然想起来那个资助这次聚会的那位同学,据说人家已经是大老板了,都包养着二奶呢,明目张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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