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三点的光景,母亲一边连声叫着我的乳名,一边趿拉着爬上楼,拧亮客厅的灯,来到我的卧室劈头盖脸地问:“年前摆放衣柜时,你有没有把床头柜上一个装茶叶的玻璃罐当垃圾丢了? ”
我一头雾水,努力回想着腊月廿一那天的情景。
那天我到镇上想给父母添置一个衣柜,一开始遭到了节俭惯了的父母的极力反对。后来在我谎称已经付款了的前提下,他们才骂骂咧咧地接受了。衣柜是全杉木,枣红色,230CM长,200CM高,有六片打门,宽敞方便。该放哪儿好呢?东边进门有张破旧桌子,南边开着大窗户,西边靠着床头竖着衣帽架,北边有私卫还陈列着两个矮矮的床头柜。私密起见,决定靠北边放置为好,量了下墙体,绰绰有余。于是搬开那两个矮矮的床头柜,上面有一些杂物,诸如方镜、挠痒器、剪刀之类。我把其中一个移回床头(临近私卫,原先也是这样放的,后面可能他们觉得卫生间的门打开老会碰着就干脆挪开了),另一个搬至东面放桌子的墙根,并把方镜和挠痒器等塞在桌子与墙壁的夹缝里,剪刀等小物件被我搁在桌面上。(遗憾的是想不起来当时有没有看到或动过那个装茶叶的玻璃罐。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没有吧。那玻璃罐里有好多名贵的茶叶吗?”我迷迷瞪瞪地问道。
“切!茶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金项链用卫生纸包着放在里面。”母亲的腔调里有近乎失控的自责和怨气。
“这我绝对没有扔过,看看会不会搁到别处了。有好多茶叶的,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扔呢?”
“年前年后太多的事,我也是忽然想起项链来,刚才跟你爹在房间里寻了一遍,没找到,心里一惊。也不晓得会不会被那个安装衣柜的师傅拿了不……但是……按道理也不可能,他哪里就能那么眼尖看到茶叶罐里有项链呢?”
“不会的,他安装的时候我们不是一直在旁边瞧着吗?他就算看到也不敢那么胆大包天啊?……会不会茶叶罐拿客厅去了有人泡茶时发现顺走了?”
“可是,来到家里的客人按道理都是我们家里人泡茶的,不会自己抓茶叶的。你侄儿订婚宴来的那拨客人不可能随便到那个程度吧?而小孩子是不会对茶叶感兴趣的。”
“那是不是当时把那张烂桌子抬在客厅里,茶叶罐搁在桌上被邻居看到了就那个……”那天买衣柜时连同桌子也一起换了,破旧桌子搁在客厅放了小半天。邻居听说我们买了衣柜,来看过几次。在乡下,好多人平时都喜欢顺手牵羊,喜欢占便宜,还大嘴巴。
“没道理吧?不可能连同玻璃罐也一起拿走吧? ”母亲也不好下定论,但是主观上还是不愿接受我的胡乱推论。
“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绝对没有丢过玻璃罐。” 隐隐觉得茶叶罐是被拿到客厅了,然后是被人顺走了。心里一阵冰凉。
“ …… ” 母亲长叹一声,讪讪地下了楼,灭了灯。
黑夜无边,万籁俱寂,楼下时不时有母亲翻箱倒柜的声音传上来,我久久无法入睡。
早上我问找着了没有,母亲黯然神伤地摇摇头,说早上她和父亲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找着。“五六千块钱呢,就这样没有了……”母亲幽幽地说道。
“啥?那么贵? ”我睁圆了眼睛。
“项链是十几年前在泉州打工时省吃俭用买的,花了1400元。……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我又到金店里加粗了,当时还被你爹骂过。”
“唉!那么贵重的东西随便搁置,又不带在身上。”
“天气冷戴在脖子上不舒服,这几年我都是这样放的。你要买什么衣柜,哪晓得就有人长了眼睛一样……”
后面一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是呀,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端端地给他们添什么衣柜!要不是我,母亲的金项链一直都能完完整整地隐匿在一隅,不显山不露水。
现在,这条整整陪了母亲近二十年的黄金项链怕是回不来了,而它也将是今后一直都戴在我心里的项链。母亲心痛的也许不仅是它璀璨的色泽,厚实的质感,还有金黄的岁月沉淀。为此我将一生背负透彻的愧疚和深深的不安!
原来失去真的就是这么容易。原来懊悔的滋味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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