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个早晨,我妈打电话说:你爸颈椎突出,已经压迫神经,医生建议手术。她焦急地询问我该怎么办,刚睡醒的我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手术风险大,还是保守治疗吧。
这么多年,听到“爸爸”这个词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我恨他这么久,他终究还是成了老弱病残了。
他1969年生,初中毕业,写得一手好字,也会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这在我们村是高知识分子。小时候,每年过年我盼着他从外省打工回来,听到那几句蹩脚的英语,心里别提多自豪,村上有几个娃的爸爸能说英语。小学到初一是我跟他关系最像父女关系的时光。我时常想,如果他一直尽职尽责地做好父亲的身份,我的命运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一切的转变发生我上初二的一天。那年逢年他打工回来,早上他和我妈早早地起床,帮着家里做一些重的农活。可能是太累了回家休息一会儿,我还在床上呼呼地睡着懒觉,他走到了我床边亲昵地用胡子蹭我的脸,我醒了,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竟然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在我的刚刚发育的胸上短暂地蹭了一下,我惊恐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却嬉笑地说了一句:这女子有点营养不良啊!他走开后,我睁着圆蹬蹬的眼睛看着门外,心里的那种感觉至今我都无法描述出来,可能是不可思议,可能是屈辱,可能是绝望,一片浑沌。那一天我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从那以后我越来越怕他,我们的关系也快速恶化,但是他却越来越肆无忌惮,只要是没有其他家人在家,他都会上前用那恶心的胡子蹭我脸,同时把那双因为干体力活无比粗糙的手往我的衣服里伸!而我只会厌恶地挡住他的手,死命地挣脱,我想骂他不要脸,杂种!但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开不了口,胃里一阵一阵地翻腾。
他也许觉得自己的女儿自己有权享用!而这一切我不能给任何人说,跟谁都开不了口!心里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以后每年过年都是我的噩梦。每到放寒假的时候我心里祈求他不要回来,我们这个家不需要这样一个父亲!但当我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走到家门口,总能看到他的身影,那个身影早已不再童年我崇拜的那个父亲,现在我对他只有恨和怕。
高一那年冬天,他从外面回来给我带了一件棉袄,又大又土,扎眼的天蓝色。我气得把衣服丢进了门口的田里,他骂我不知好歹,我们开始对骂,他是入赘到我家的,我就叫他滚。奶奶在旁边说我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对自己老子的。我只有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哪有自己老子摸女儿的胸?愤怒到极点时,甚至会想他死了我是不是会好过点。
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我的成长。从初中开始他和我妈在广东打工,他在厂里搬砖,是真的搬砖。把一箱一箱密封好的瓷砖装进等候的车里,无数次的抬举已经让他腰一弯再弯,背一驼再驼。我妈在灯泡厂里按灯泡,三班倒。负担起我和哥哥的学费和生活费依旧很困难。高一刚完我妈在电话里劝我不要继续读了,家里困难,要体谅他们。见我没有退缩的样子,规劝变成了嘶吼,说她们厂里哪个哪个女孩子初中都没毕业,现在每个月挣上两三千。我辍学了。我把所有的书衣服被子打包好,一个人往回抗,刚下过雨的田埂上一走一滑,快到家了,却一脚滑进水沟里,浑身的泥,眼泪再也忍不住。辍学的日子就我跟奶奶在家,苦闷让我两个多月没有说出几句话。
突然一天家里的座机,接到语文老师的电话,说学校听说我们家里情况减免了我的学费,叫我尽快归校。我兴奋地再次收起行李往学校搬。到校后,班主任说是你们语文胡老师在听说了你辍学后,跟学校申请了减免了我的学费。我对这位老师充满了感激,上语文课我也格外的期待。
有一次胡老师叫班长通知我去他家取试卷,毫无防备地我走进了那扇罪恶的门。在那间老式装修的教师公寓,我被他紧紧的抱住,耳边传来粗暴的喘息声,他快速褪去裤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男性生殖器,曾经那无法描述的感受再次来到,比任何一次更强烈,惊恐,屈辱,触目惊心,这些感觉让我全身麻木,胃里开始一阵阵的抽搐,毫无行为能力。现在的我依然能清晰地闻到那股中年男人特有的恶心的气息。哦,原来减免学费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给我妈打电话我说我要转校。我妈在那头大骂这边学校都已经减免学费了,你要转校,学费自己想办法,我这一分没有。我想说我被老师强奸了,可我怎么也开不了口。然后我的噩梦一年接一年。那时候我有个二手的诺基亚,那个禽兽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叫我去他家。我挂掉拒绝,他会找不知情的班长一次次地来叫我,班长叫我无动于衷,会一直缠着我说是要完成老师交给他的任务。多少次我想将这一切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眼中才华横溢的语文老师内心多么的丑陋,脱了裤子的样子多么的触目不堪!可我一次一次地退缩了,我真的说不出口,软弱的我把它们当成命,当作成长必经的劫难。
我本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心中的仇恨让我性情大变。我开始拼了命地学习,我要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个家。只要有一点松懈,我就用尖尖的虎牙咬手背,现在我的手背依然有很多当年留下的伤痕,一条条白晃晃的。跟同寝室的同学矛盾重重,有一次因为室长说我睡太晚吵着她了,我跟她打起来,烦躁的心情让我下手失了分寸,我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只记得手心火辣辣的疼,我跑出学校,整整一下午没回。当天晚上给她道了歉。高考前夕她收拾行李回家,我不安地以为是因为我打了她才导致辍学,但她说她自己不想读了,没有信心高考。后来在同学那听说现在她已经是两个娃的妈了。
高中三年我从没有下过全年级前十名,因为我的孤僻,我的暴躁,同学们都觉得我像疯子,神经病。唯一要好的同桌感受尤为强烈,她能隐约感到我的情绪会受语文老师的影响,但她从来不问,我也从来不说。记得班上有一位男同学给我发消息,“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栏杆那发呆?”我回他“因为我想跳下去”。后来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高三那年,我打电话给我妈,希望她能回家在我们学校旁边租个房子照顾我一年,半学期也行,班上好多同学的妈妈都回来了。被坚决否决。后来因为外祖父去世,她回来了趟,我跟班主任请假回去想陪她一晚上。晚饭时候她突然大骂,说是因为我上学把家里钱用光了,现在家家户户修了楼房,只有我家住破旧的土墙房。我饭都没吃完冲到被窝里默默流泪,对,就是因为我,哥哥上学你说过一句话吗?我遭受了这么多的羞辱吃了那么多的苦,你关心过吗?我从来不怕穷日子,我怕没有爱的日子!
后来,我办了助学贷款坚持把大学念完。看了很多新闻之后才知道那叫猥亵,性侵,可以匿名申述,但是一切都晚了,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早已结成了丑陋的疤痕。大学期间的生活费依然由他们负责,每月500。我每天给小学生做家教,月底出掉开销还能有些剩余。过节回家我给奶奶买些营养品,给家里添置一些小家电。有时候我想要是家里一直都只有我跟奶奶哥哥多好。
好在上了大学后我的性格逐渐乐观起来,没有人知道我乐呵呵背后的阴影。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很少再去回想难以启齿的过往,仇恨也被我埋藏在心底。但是我的内心深处也许是不再相信爱情,也许是对男人的抗拒,交过两个男朋友,都无疾而终。曾经想尝试跟前任男朋友诉说心中的苦痛,终究怕他背负不起而欲言又止。经常会幻想如果我生得性子烈些,再或许遇到一个充满欢声笑语充满爱的家庭,再或许高中学校的信息没有那么封闭,我可以让父母给我打抱不平,可以到派出所去报警,可以陪着我度过那些艰难岁月,我会不会免受那些伤害?
如今,他们年事已高,病痛逐渐显现出来。想起上大二寒假的一天,他把那些年给我们寄的生活费的凭据甩在桌子上,很大一摞,说“看到了吗?以后老了就等着你们孝敬我了”。呵呵,那个让我的花季年华变成失乐园的人,我现在还得忠心耿耿地孝敬他!父亲一个词,你承担了多少责任?
那些煎熬渐渐远去,恨意却没有随风飘散。而我只有紧紧地闭上双眼,蜷缩在黑夜里,等待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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