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良喜滋滋地从来人手里接过烟泡,不等来人离开,蹒跚着爬上了小火炕,哆嗦着双手点燃了小炕上的豆油灯,急不可耐地把一粒烟泡放到了烟枪上,一头倒在了油灯前的枕头上,一闪一闪的灯光伴着呼噜呼噜的烟枪声。
来人搬空了家里的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只留下了一个瓷瓮和两条破棉被。刘玉芹看着空洞洞地有点回音的房间,躺在小炕上枯槁得把五官扭曲在一起,不时发出咯咯声的刘文良。空旷的屋内真干净,干净得不知道做什么,没有自己的房子应该更干净,她觉得自己也是多余的,她头脑中一片混沌。
黛青的天幕终于挡下了黄昏中的余辉。刘玉芹躺在空旷的大炕上,温馨的画面在她的头脑中一闪而过,只是一闪,决不会超过一息间,她还是看清了画面,母亲坐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父亲刘文良坐在一边拈着毛线,弟弟躺在母亲的怀中,自己拿着小剪刀剪着红红绿绿的窗花。
这只是无数画面中最普通的那一幕。
“玉芹,慢点跑,小心脚下的石头。”看着自己在山坡的花草中摘采着花儿,不放心的刘文良跟在后边,碎碎地叨念着。
“玉芹,早点回家,别走远。”每次她去山上时,刘文良都会重复这句话,她把简单的嗯字都省略了,只留下刘文良无奈的说声“这孩子。”
刘玉芹喜欢剪纸,每年刘文良都让皮毛商进山时带上山外一些剪纸的样纸,皮毛商到来时,最高兴地莫过于她,山外那各式各样的剪纸,都让她兴奋不已。
碎碎叨叨,何曾不是自己快乐的港湾。
亲情的和谐蕴融成一片温情的暖色。和谐美满,快乐融融。
曾几何的幸福,被那些福寿膏毁了,毁去得何止是幸福,失落得又何止是亲情。吸食者心中的冷雨侵蚀了人性中的美好,释放着冷酷和无情。。
十二岁那年春天,皮毛商带来了福寿膏,刘文良第一次吸食后,一天的劳累神奇般地消失了,全家人被这种烟膏征服了,每当刘文良劳累时,妻子鼓励刘文良吸食这种烟,这种烟价格贵,开始时刘文良并不愿意这样糟蹋钱,妻子心疼他,看到劳作一天后疲劳的刘文良,就会烧一个烟泡给他吸,几天下来,刘文良离不开了烟膏了,一天不吸,浑身疼痛无力,好象他的生机被锁定在各种负面的痛苦中,他的生命在福寿膏带来的冷酷中显得那样的苍桑和无力,那种冰火两生天的际遇,让刘文良的性情大变,每天沉静在烟膏带来的快感和幻境中,失去了底线地腐败着,灵魂消散,一团行尸走肉。
躺在大炕上的刘玉芹听着刘文良小火炕上的鼾声,她的双眼沉重如山,心却塞满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困顿的双眼并没有成为她睡眠的催动力,而是诱发了他更多的烦躁和害怕,她努力睁开眼睛,从破开窗纸的缝隙中,看到了深幽的天空中,星河点点,明月上弦,只觉得自己无处容身,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刘玉芹眼里铺满了水雾,水雾在星光中幻化着虚无缥缈,变成了一颗泪珠从灰色的眼边滑落在枕上。
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滴泪,刘玉芹想着。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兴奋的她跑了过去,瞬间,鲜艳的花朵长出了牙齿,呲牙咧嘴伸向了她,小鸟长着长长的喙,向着她飞来,她想要奔跑,双腿却动不起来。眼前一黑,却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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