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微笑

生命的微笑

生命的微笑

一杯茶，淡淡的散发着清香。

一本书，卢舍那在封面上俨然是迷人的眼神。

一张照片，一个坐在金光灿灿的包谷堆上的女子的笑脸。

这个有阳光的冬日里，它们似乎没有纠结，但我要告诉你，这其中有故事，有情节，有着不解的一世情缘，你一定会惊讶，会期待。

是的。那天，仍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我约了他。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喝口热茶，烫着嘴，故事开始了……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我知道那是刚刚印制好的第五期《龙门文学》，这本书是洛阳市作家协会下属团体老作家学会主办的一个文学刊物，它的封面是卢舍那大佛，或许这倾世的姿容或者眼神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和你心灵相通，这《龙门文学》从它问世，无论是设计、纸质、内容，版型都被读者赞誉，称它高端大气，质量上乘。每个文学爱好者若能在上面发表自己的作品，可是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坐在我的对面，“这不就是刚印制发行的龙门文学吗？”我问。

“是，也不是？”

“怎么回事？”

说话的他，是来自周武王东征伐纣在此“息偃戎师”而得名的偃师人。他姓寇，网名“闲云野鹤”。他具有厚重沉稳聪慧的气质，对他的了解，仍然是《龙门文学》，因为，这本文学刊物是他出资赞助的，到今年，他已经是连续两年了。一般人不能理解，他为什么？

我想他担任老作家学会会长是一个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他在家乡有自己的企业，在这个家族式企业里，女儿女婿们都非常能干，但私营企业举步维艰的日子时常不断，就算效益好，拿出万把元为大家出书，也还是让常人难以理解。

他毫不犹豫，毫不吝惜，因为他也酷爱文学，高中时作文曾考过偃师第一名，虽然他走上了经商办企业的道路，但写诗写文章的爱好，在老板、工厂、产品各种纷繁里难以掩映他儒生的气质。还有，他有着慈善公益之心，就像对待妻子女儿家人那样，也尽力对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和事，尽绵薄之力，他以此为快乐和安逸。

生命的微笑

如果不是因为下面的故事，他是永远不让提及这个事的，在他看来，他出资金为大家出书，很值得，这是钱以外的幸福。

他话不多，也很低调，如果你想夸他几句，那一双眸子里满是谦卑，那脸马上就红了。越是这样，倒让你会觉得，再多说了，会亵渎了这个中原洛邑黑红脸庞的实诚汉子。

他打开带来的书，翻开到散文篇章的第59页，《界》，作者……林林。

“就是这，就是这，”一旁的一直负责编辑排版印刷的柳风老师插言道。

“这个版本只有十本，和我们手中的不一样。”他接着说道。

我有点惊讶。

“这个就是林林”，闲云野鹤打开手机，让我看这个作者。

“好有气质的女子”我被照片上的女子吸引。

“她……”闲云野鹤吞吐着。

“她怎么了，她是做什么的？”我等不及急着问。

“……一个月前，她已经去了天国。”

“为什么？怎么回事？”

“她得了癌症，”

“多大年龄，什么癌症，癌症是可以控制的吗？”我的一连串换来的是一阵沉默。

闲云低声打开了话匣。

这个女子，是偃师大扣人，她，55岁，和文字结缘。他读过她发表在木兰文学上的文章。最早，是听他侄女家姑姑讲的这个女子。人，长的漂亮，性情豪爽，多才多艺，喜欢文学。还知道她是来自教师世家，父母，三个弟弟弟媳全部是教师，是一个上过洛阳电视台的幸福的教育之家，而她和她的大姐是在市里一家医院工作，姐姐是护士长，她在医院做后勤。

或许老天妒忌红颜才女，三十岁时她不得已离婚了，独自带着女儿，从那后，她全身心投入陪伴教育扶养孩子，虽孑然一身，但女儿继承了她的聪明智慧，非常优秀，曾经是市里的三好学生，高考进入哈工大，毕业后，到日本读了博。

后来偶然的聚会，他和她都在一个QQ群里，这样才真正相识。大家通过交流，唱歌，旅游，果然发现她自信、阳光，追求完美，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

但从去年年底，忽然听他侄女家姑姑讲，林林得病了，而且很糟糕，胃癌晚期。

怎么可能，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在医院工作，半年前又刚做了体检，同行告诉她一切正常，她总算放心了。

因为，这之前，她曾经有点不舒服，但体检化验结果，说正常，她没有多想。

到年底，从看医生到住院，病情发展很快。看到胃癌晚期已扩散，她的姐姐以及家人都非常着急，想尽各种医疗措施，从一次次化疗，到中医偏方，但为时已晚。短短三个月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直到去世都是用营养液维持着。她的脸浮肿了，她的身体虚弱的很。

有一天闲云野鹤去看她，她告诉闲云野鹤，我很想出去看看，看看绿水青山，看看红花绿草……这医院快要把我闷死了。

闲云野鹤以为她顺口说说的事，不曾想，她又一次说，夏天都快过去了，我真想出去看看蓝天白云，听听鸟叫，心软的他，马上有了一个念头，只她要开心，这个事情我能做，“如果医生能同意你出去，我开车，我陪你出去转转”。

林林，眼睛一闪，嘴唇一嗡，高兴极了。

其实闲云野鹤的厂里家里都很忙，但，眼前的情况，不容他多想，他立刻回去安排好工作，随后赶到医院。

林林想出去看看的想法，经过和医生沟通，在化疗结束休息期间，白天可以出去，但晚上必须回来。就这样，这个已经被病魔蹂躏的很糟糕的女子，又拾起了爱美的天性。她毫不掩饰地打扮着自己，有时短裙，有时牛仔休闲，有时皮衣夹克，总之她好像没有生病一样，兴高采烈穿着时髦漂亮舒适的服装，只是多了帽子和口罩墨镜，因为化疗和打针，头发稀疏了，脸被激素变形发胖了，她不得不遮掩，显然，这些没有影响她的出去看风景的决心。

从那以后只要有时间，他都去医院接她，到洛阳周边所有有风景的地方，洛宁，栾川，嵩县，孟津，宜阳，从农家小院，田野花香，到红薯地，柿子林，荷塘，留下林林的足迹，他担任司机照相导游，这段时光都被记录在了他的手机里。

生命的微笑

闲云野鹤搜索他的手机相册，房间里几个文友都凑过去，看到了那一张张笑意盎然的女子，在各个地方的相片。有的她挎着藤条篮子里面装满新鲜的红薯，有的她坐在金灿灿的玉米堆上，有的她掐一把野花，有的她行走在田野乡间小路……大家不断地发出感叹，好阳光啊，好时髦好漂亮啊，怎么都不像是癌症晚期病人的样子。其实，她真的好几个月都不能正常进食了，每天都是靠营养液维持。

在行进的路上，闲云野鹤的内心说不出的纠结和难过，这样一个女子，其实就是在生命的倒计时，可她全没有理会，他也知道偶尔能看出她灿烂背后眼神里那一丝微弱的支撑和对生活的眷恋，但他和她都在撑着，谁都不许说不快乐的事。他始终用笑脸和鼓励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而她似乎是忘了自己的病魔，忘了死亡的威胁。

好几次，闲云野鹤望着她陶醉自然风景里的背影，或者从手机镜头里默默看到她贪婪大自然美丽的情景，他难以抑制内心对她的惋惜甚至受不了这种无望的陪伴和折磨。

而林林仍然坚强地坚持着，只要医生允许就请求他带她出去，直到有一天她平静地告诉他“谢谢你这么辛苦陪着我，我是活一天少一天的人了，我就是想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我满足了。”

闲云野鹤本来就侠义柔软的心一下又被她的冷静坚强激将起来，他说，只要你开心愿意，我就陪你。

那次带她跑的最远，带她上登封看嵩山。恰好登封有一场级别很高的音乐会，他知道她爱唱爱跳，一定带她看看这场音乐会。于是他一路奔驰终于赶到现场花了几百元买了两张票，看了这场音乐会。

有一天，她知道闲云野鹤正忙着龙门文学的事，很是羡慕，说，你们这个能投稿吗？我以前都是在网络平台发表文章，还没有在纸质刊物上发表过，如果能在纸质刊物上发表，多幸福的事啊！

又是顺口一说，而闲云野鹤心里一咯噔，都这样了，她还想着文章？但为了鼓励她，或许这对她的生命是一种支撑的力量。于是，他也顺口一说，那你写吧。但他知道，那时，她自己不能行走了，她甚至连笔都没力气拿了。

可他，没想到，两三天后林林姐姐告诉他，文章写好了。

“怎么可能，他能握笔吗？”

“她写了开头就写不成了，没有力气拿笔，但她不死心，她要她说，我帮她记录，最后再整理。文章就是这样已经完成的。她想让你尽快拿去帮她投稿，让编辑老师看看能不能用？”

闲云野鹤，怎么都想不到。而且，更麻烦的是，就在他顺口一说的时候，《龙门文学》都已经付梓印刷了，就在这几天就要开发布会了。

这样的时候，面对这样在生命线上挣扎的女子，投稿的机会，这次不行就没有下次了，她的病魔不给她时间和机会了。可是，我该怎么对她说？……

就在那一刻，他接过林林姐姐手中的稿子，想象着她一笔一划颤抖的手，想到她形如膏肓而坚持口述写作……那隐忍已久的泪再也无法坚持，他背过身去，抹去泪水。他背过身去，对自己说，我如果不能帮她实现纸质刊物的发表，给她的失望可能和病魔一样无情。

他一遍遍地想着，一遍遍抚摸着新出的带着墨香的《龙门文学》，他一遍遍和卢舍那大佛的目光对视，那能穿越大千世界以及越过山川河流的无限慈悲，无比神圣庄严的眼神，终于，他拿定主意。

于是他立刻拨通了柳风老师的电话，拨通了负责编稿老师的电话，并以微信传稿方式请求审阅，并请求柳风老师去印刷厂，询问加印一事，无论怎样，也不管多少费用，只要能把这篇文章出现在龙门文学上。

柳风第一时间见到了闲云野鹤，也第一时间内知道了林林的事，刻不容缓，他来不及表达对他的敬佩和对林林女士的同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是个好人，我支持你。”他立刻拨通编辑部制版负责人电话，他想知道版，毁了吗？如果没有，如果已经毁了……

他们静静地等待，仿佛在等待宣判。

“你们来吧，电子版还在”

“娘……哎，老天保佑，电子版还在，就有希望”了，柳风拉着闲云野鹤立刻乘车赶到编辑部，编辑也被感动了，印刷厂师傅们感动了，立刻加班排版开印，而且编辑部老师说，不要放在最后，把她的文章放在中间，页码整理我们费点事没关系。

很快加印了10本，而这10本，所动用的人力机器设备无法用钱计算，编辑部仅仅收了每本30元。

当新书一拿到手，闲云野鹤马不停蹄，因为医院那边传来，她情况不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当姐姐叫醒她，你的书送来了，林林忽然间，醒了，她不相信，更顾不上自己沉懒拖沓不成人样的狼狈样子要暴露在朋友面前。她，掀开被子，想坐起来，闲云野鹤抱着书，举着让她看，又让姐姐拿一本递过去，他说，翻到第59页，作者……林林。

林林，她伸出手，去抓书，不等姐姐递过来，她一下夺了去，她摸着书皮，看着封面，第59页，她重复着，软弱无力的手颤抖着想翻开，可已经不听使唤，姐姐帮她翻到了，《界》……作者——林林。

“不可能，老寇，(闲云野鹤的姓)，你变戏法，是真的吗？我的文章真的也印成书了。”林林说。

“每个作者一本，我给你拿了十本，”

“谢谢你，老寇，姐，你给我的好朋友们打电话，给他们送去，让他们和我一起庆祝”。

生命的微笑

后来姐姐告诉他，那几天，是林林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她很兴奋，像是回光返照，一遍遍让我给她念，念她的文章，念其它作者的文章。

到这里，屋里一片静默，我却沉不住气，“后来呢？”

后来呢？老寇，不回答。

他使劲抽了烟，但还是，不回答，他……拿了纸，拧了鼻涕，他，哽咽了，他……哭了。

屋里一片静默，我突然间，觉得，我，不够好，要逼他不堪回首，或许，更痛苦的更受煎熬的是目睹那个如花似玉的人即瞬消失的人。

“一个月后，她走了。”他哽咽着从喉咙里发出。

“那就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我在算着日子。

是的，是上个月开的追悼会，我参加了。现在还不到两个月。

她走了，这么阳光靓丽颇有追求的女子，房间里的人都在叹息。

“还有没有纸，”老寇仍然沉醉难过之中。

“其实，你一直没好意思落泪吧，我知道你很硬汉，或者你一直压抑这这些秘密……”突然间，我站了起来，一边给他递纸，其实，一边我已经也哽咽了，说不了下面话。

“的确，林林是多么可惜，可是她所有的梦想你陪伴她完成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带着微笑和满足走的，而你，一路陪伴，生命的悲剧，无奈。残酷，鲜活和失去，在通向死亡的路上，你必须要面对要笑，要装，你是多么煎熬和痛苦啊”，稍顿后，我说出了心底萌动的话。

“我不后悔，林林给我很多思考，我想虽然她走得很可惜，但她留下的灿烂，她追求完美的生命，已经告诉我，活着，活着该明白该做什么不做什么……”闲云野鹤淡淡忧伤中带着一种坚定。

生命的微笑

那天，我们一起喝了酒，也算是为同为《龙门文学》作者之友林林的祭奠，也是为闲云野鹤揭晓这么多和生命和书深藏的秘密而典礼，是赞美，是分担。

那天，我们都掉泪了，为林林？为闲云野鹤？为自己？说不清。我端了一杯酒，来到闲云野鹤跟前。

“我觉得林林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在她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有你陪着，而且你满足了她发表作品的梦想，她一定是带着微笑走的，你很了不起！”

那天，桌上的酒不够喝，因为胸怀打开了，因为被一个侠骨柔情的汉子感动了，被一个在生命中最后的时间里不放弃自己心愿的坚强的女子感动了，我们在这个故事里听到了生命将毕仍能笑着离开，我们在这一本书里感受了卢舍那佛祖的显灵，恩赐，感受了人间的一世情缘……

本不相干的女子，闲云野鹤，偃师古镇，千年伊阙，卢舍那大佛，《龙门文学》，竟演绎着一个普陀天下，虔诚慈善，福祉生命的赞歌，而那女子是如花季节里不幸夭折的一位至死都在追求完美的一个平常女性。

这个淡淡的暖阳的冬日，一个忧伤的故事，一个留着美丽身影的女子，带着生命的微笑，徘徊在天地人和之间……

生命的微笑

(初稿)

2019.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