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

        父亲如一袭长风一样离我们愈来愈远。

        这十八年，轮回了数不清的四季，父亲不见轮回。遭遇了数不清的邂逅，至今再没有遇见父亲。父亲只能出现在我梦里。

        我上穷碧落，下究黄泉的问，父亲到底去哪了？

        为了追寻父亲养蜂时的踪迹，我越秦岭、到洋县、进汉中、走蜀道、入四川，在每座知名的大山旁、在每座无名的小溪边，探访农家的屋庵，猜测着父亲放蜂中的每一次采蜜场，赶花期的过程和遭遇。想像着在一个陕北特别寒冷的冬季，他远在四川，手掰花生米，跑几十里地将我平生吃的第一粒花生米寄向家乡的忙碌身影、欣慰笑容。

        那年，我带孩子去重庆旅行，第一个看点就去了渣滓洞。那心中留存下最早的英雄情结，就是父亲您说的那个被国民党反动派，钉竹签上老虎櫈百般折磨而矢志不渝的江姐啊！还有那跟我年龄一般大小的小萝卜头。          每次万般惆怅的探望姚峁则的那个破落的小院时，我曾经试图在斑驳的糊墙旧报纸下发现点什么，最想找的其实是受父亲之托，七大用红纸黑字草写的陆游的巜书愤》，这是我未上学之前就能背诵的第一首古诗，尽管当时不求其解，但至今依然朗朗上口。这是父亲最早对我有关文学的奠基。

        父亲术后的第三年春天，当时在事业上正爬坡的我，顶着一些人的误解，给领导撩了条子，毅然决定带着父母游历沿海！

        那是我至今最无悔的旅行，这次岀行也使我最切实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意思。

        记得从西安飞到深圳当晚，观完夜景父亲久久凝视窗外，他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脑子里，那时那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次，我和母亲商量决定，让父亲恢复喝酒。我俩心照不宣，知道他是喝一杯少一杯了。

        每次上莱后，要半斤白酒，父子俩抢着喝，而我真正咽的是泪水啊。

        从珠三角游起，旅途路上，父亲乐此不疲，谈古论今，在上海东方明珠塔下，我搂着父母的双臂，留下了永恒的定格。

      现在想起，留在回忆里的遗憾是，我今生还没有正面用力抱一抱父亲，三十五年的父子缘份就嘎然而至。他至走都无法感知来自小儿子我的温暖和力量。

        父亲节近几年才知道，也不知道何为出处。我猜，大概又是泊来的吧！不管洋节土节，它只要是不断满足国人的休闲需求，就是好节。

        听说，有些国家早就一周休四天了，我想，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我们也指日可待了！毕竟这是浩荡的大势，恐怕谁也无法阻挡。

          前年父亲节那天，我在微圈了发了汪曾祺先生的巜让人敬畏的父亲最没有意思》一文，我无意诋毁世上所有的虎爸。我只是想借此宣示，我父亲从来没有让我害怕过，一个没有怕过自己父亲的人，行走在这世上的白天黑夜，无论遇上绵羊或者豺狼，大概也不会怕它什么。

        我非常欣赏一个人最初的自信，一般来说，遇见孩子们遭遇挫折，我总会鼓励他们，别人能行，我们为何不行。基于此，孩子们的身上大多有自负的成份，某种程度，我纵容了这种自负；而对于这种自负可能会带来的所谓不良后果，则交给社会去纠偏与斧正。

      毕竟，自身的经验获得、积累，进而指导自己的实践可靠。再说，我们终将离去，而世界终将继续缤纷多彩；所以，唯一合理和可行的，则是“思维方式”的塑造与传承。

      父亲去世的最初几年，一直走不出那种彻骨的寒冷和疼痛。毕竟自已与父亲在人世交集才三十多年，而且还有很长时间的判逆对抗期。

      及至后来，逐渐见惯了更多的生离死别，且自己也在走向老迈，始觉得，才能放下疼痛，理性地思索。父亲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遗产？当然，很多，有些亦不足与外人道矣。但，无可否认的是，自己的育儿理念，一定是循着父亲的轨道前行着。

        父亲节前夕，我们“一娘同胞”群里更多的是讨论母亲的话题。清明节前，母亲仅有的胞妹，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离世，给了母亲卒不及防的打击。

        那段时日，我们几个儿女，轮番地回家，小心翼翼，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把平时思想政治工作积累到的一切功底，用在母亲的身上。

        后来状态好一些的母亲，又受困于“七十三、八十四”的祖传魔咒，活下去的心劲松懈，“不行”的心理暗示强烈。

        说实话，不祥的云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乃至于每天晚上睡觉都不敢关手机。生怕母亲出现危机，错过；又极度担心夜半手机铃声响起。

      我们兄弟姐妹商量好，谁有空了谁回去，拉话，排谴母亲的寂寞。尽量避免一大群回去，集中红火几日，又猛地撤走。说实话，母亲越来越受不了，这种大开大合的重逢与离别。            在所有有关父亲母亲的音乐里，窃以为，大概没有超过巜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首了。伴随着那凄美、辽阔的旋律，和我的泪落如雨，哥写下了如下这段话：“@庄生晓梦，我们长成人的多少年了，才知道有个父亲节。在这个日子来临的时候听这个曲子，很纠心！人生是一趟不能返程的单趟旅行，和父亲的交集只有短短三四十年，从此便阴阳两隔，永不相见。不知留下多少彻骨的思念，留下无数次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寻，留下这如泣如诉的曲调，凄婉、悲切、忧伤、悠远，象催泪瓦斯让人瞬间失声”。

        透过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绵延着向北深情瞭望的视线，忽然想起，父亲走了的某年冬天，在延安某个大街上的十字边角，醉酒的哥俩，一个送一个回家，忽然一句话：我们的家不在这个城里！我们的家在父亲长眠不醒的窨子湾啊！

我们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