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花<六>

        旷野中的两棵巨杉在这个秋季里发生了变化，左边的那颗杉针中明显结出了杉果，冬季到来之前杉球已经成枯黄，点缀在碧绿的杉针中，当北风吹来时，右边那颗巨杉挡住了风寒，似乎在呵护它们共同的种子，让种子自然成熟蒂落，风向北时右边的巨杉亲吻左边的巨杉，南风来临时左边的杉树拥抱着右面的巨杉，它们的枝桠缠绵在一起，根系连接在一块，生命连成了共同体，在稻田水的滋润下茁壮成长。

        谭真在这个冬季如落叶的乔木一样露出了她整体的颜色和形状，她有事没事地来到巨杉的茅草房下，听这两颗巨杉发出的唦唦声，目光呆滞地看着巨杉的亲昵样，她静静地聆听，旁观，甚至欣赏，不去打扰它俩的恋情，这个冬天她怀着春天的梦。

        河水长，河水清，河水带上故乡情；水送情，风传爱，阿哥可知妹苦心；冬已去，春又来，阿妹想哥相思害；谭真不知唱着那里来的歌，反复地轻唱，把情爱撒满了二峰山。

        惊蛰一过，大地上热闹起来，山中的斑鸠“咕，咕咕”地发出求偶音，一声声悠扬，一句句召唤，从大山深处双双落入平川，叽哩咕噜聊着它们的爱恋；谭真嗔怪地从地上捡起石子阵过去，惊起一双银灰色红爪斑鸠，双双飞向天空，又降落在荆棘中，再也没有听到它们发出嬉戏的爱昧声。

        谭真的春天丢了魂，心思一直在远方，她象一株附生的长藤要缠向那颗心中高大的树，越来越自信地认为他就是自己的一切，他占据了她的一切，左右她的思想，主宰她的梦，控制她的魂魄。

        谭老倌发现女儿性情的失落，遗失了从前那份天真，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事情让她变成这样？经常魂不守舍，大女二女又在县城，他无人相商，只好任她发展，心疼地长嘘短叹。

        蔡老倌扛着猎枪带着狗，天晴时爬到大山上，有时晚上也在大山里过夜，经常空手而归也乐于此道；谭真每次向他打探蔡聪的消息时，他一付不屑的表情，好象姑娘借了他什么没有还一样，谭真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跟他计较，隔三差五有意装扮成无意地寻问蔡聪的事。

        山里出来的蔡聪以优异的成绩师范毕业，当拿到毕业证件时，从省城回到了县里，教育局报到后才往家里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家的附近有只斑鸠在对他鸣叫，一味地想见到一年未见面的父亲，生活和工作有了着落，内心兴奋洋溢，朝气澎湃，走路带风地来到了二峰山上，当见到家的影子时，大声呼喊着猎狗的名字，两条狗从家里大门角的狗洞中窜出，直冲蔡聪而来；与此同时还惊动了山中正在摘猪草的谭真，她直起腰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蔡聪站在山岗的形象似一尊伟岸的雕塑，她痴呆地凝固在当场，好久才回过神来。

        蔡老倌听到儿子的叫声，立马出门来迎，蔡聪站在那里没动身形，他打量着四周，还与去年走时一样，那丘田里稻穗金黄，巨杉相拥，茅草房依旧，在草房前多了一堆高高的草垛，肯定是谭家留下饲养猪而赚下的垫料；当猎狗来到他身旁，蔡聪蹲下了身体，抚摸着两个老朋友，狗仰着头，摇着尾，转着圈，一路拥护着他向家中走去。

        蔡聪暑假回来正赶上双抢，除了二峰山那丘田外，离家不远的小梯田只种了一季，山里蔡家和谭家住的最近，村庄离两家都有几里路，两家距离虽近，却也有两三华里，山上那丘田正是两家的中心地段；他回来的那天下午，谭真跑过来嘘寒问暖，喜欢的热情表露无遗，让蔡聪的感觉不适应，这种一头热的形式，谭真受不了，似火被无情的水浇灭，她没有再深层地深入下去，退却地回到家中，努力地钻入被褥中，疼心地抽泣。

        谭真在县城的二姐自出嫁后没回过几次家，她第二天也高兴地从家中冒出来，这次来是带着使命而来，为了小妹谭真的幸福，能走出大山特地来报喜，说县城有位工人家境不错，要找媳妇，谭真年龄相仿，于是要为小妹撮合，碰上这个时候，谭真也不说话，只听二姐描述那位工人的好处；二姐是位风风火火的人，见小妹不说话，认为她首肯了这件事，把日子订在了双抢后来接。

        事情来的让谭真无从招架，一边是火，一半是冰，她想让事态缓和一点，但容不得她思索选择，父亲和二姐便做了主，她的心思不能付诸东流，一定要让蔡聪知道她爱上了他，她要嫁给他，她只属于那个不知时务的呆子，恨他不懂情爱，怨他不悯惜眼前人。

        她努力从劳动中解脱自己，爱象隔空打了一拳没有任何回应，最后把缘份交给了天做主；割完稻子的田里蓄了水，谭老倌扎的稻草晒在田埂上，蔡老倌和蔡聪整理着田间的禾茬，四个人闷声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莳田完毕后，面临着蓄水长苗，双方用石块隔开了水源，一分为二，也不要来守埭水口，一天来看一两次，水充沛也不必太认真较劲。

        离二姐来接嫁的日子越来越近，谭真心里越不是滋味，她要约蔡聪，告诉他自已要出嫁的事，反转地彻夜不眠，蔡聪是真的不懂吗？还是装着不懂？或另有隐情？

        接下来的事情让人无法猜透她的思想，出乎意料的决定把一颗平静的心搅的面目全非，发展的趋势把两个命运的共同体撕开四分五裂，却又欢心地收场，痛而快乐地进行着这场没有排练过的戏，男一号和女一号就在那对巨杉夫妻树下上演，上天是他俩的导演，大地是他俩的观众，二峰山的那丘田为他俩作证。

        傍晚两人相约在茅草房，月亮早已经为他们升起，星辰布满天空，鸟啾虫鸣水流声为他们伴奏，这个美妙的夜将是他俩一生的转折，人生从始更加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