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老先生走了。这年轻时颠沛流离的文人,一生在文学沃土上勤勤恳恳,终是离开这个时代。
想起家里的书柜上还摆着他两本诗集和一本散文集,太久以前读的,现在也不记得内容。在多数人印象中,还停留在《乡愁》这首诗,总以为他是「乡愁诗人」。
作这首诗时他才 21 岁,但内心对于「乡」这个字的理解,早已不仅是家和对岸那般简单。即使放到现在,这诗中的「愁」对于身在上海的我而言,也同样意义非凡。这或许才是这诗真正打动人心的原因。
然而「乡愁诗人」这个身份对他来说丝毫不贴切。他一生都在创作,不仅诗,也包括散文、评论和翻译。许多人不知道他的作品数量如何庞大,以一首《乡愁》来定义他,实在不对。
在我的印象中,余老先生的文笔懂得典故,知晓文化。他的气质就如同古人一般,穿越至现代,让读惯了的人觉得古韵悠然,而不懂的人只会道一声:文绉绉的东西。
这就对了,不论他的诗还是散文,他喜欢用典故、用意向,带着抒情和怀古的意味,将语句写得丝绸般柔滑。这种文气也只得他们那一代台湾文人所有,放到现在都有些「过时」,绝不是年轻人会喜欢的东西。
诗人的事必然是「处理这个时代」,而非普通的抒情牢骚。在余老先生的诗中,总能感受到文人的、精英分子的气息,那是一种大气广阔的意境。若你有空,可以再来读读他的诗作,最好连同他的散文一道看完。
在写下这篇文章之前,我将他的散文《听听那冷雨》又看了一遍,导致现在写下的句子都「文绉绉」的。这就是他文字的魅力,能把你带回南北朝时代的文化氛围,调动全身心的灵感,磨炼出你的字字句句。
他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不碰烟酒、喝着淡茶,每天读书或者伏案写作。我一度以为他如同所有无趣的文人一般,但他也有让我意外的面貌。
例如他会听 The Beatles 和 Bob Dylan。其实也不难理解,艺术之间总是相同,例如 Bob Dylan 虽然出名于音乐,但说他是诗人也无妨,毕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所以从音乐中获得灵感,我相信这也是余老先生常有的事。
尽管余老先生留下了非常多的争议,例如在 20 世纪 70 年代的台湾,于现代诗论战、台湾乡土文学论战中,给其他文人扣「红色帽子」,这在当时处于「白色恐怖」时期的台湾,无疑是一种政治迫害。这也让余老先生从此背负「陷人于不义」的恶名。
又或者是他在蒋经国去世后作了一首《送别》,这便是文人最不耻的「颂圣」。另外在 2012 年《经济学人》杂志中对马英九的评价「bumbler」(失败、搞砸),被他翻译为「拙」,意指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这也引发人们的评论,认为他「媚上」。
身处于舆论漩涡之中,余老先生并未做过多解释,人们可以认为是清高,也可以认为他是默认,对此他只说过一句话:私德有如内衣,脏不脏自己知道。声明有如外套,美不美他人评定。
写到这边大概也该收尾,否则又写了太多无用的话。享年 89 岁的余光中先生,不再为了乡愁而苦闷,在写了众多归乡诗后,也不在出生地南京久待。他在台湾逝世后,围绕在他身边的赞美与争论也都烟消云散,他从此去了母亲身边,也到了那头。
然而在这个足以令人惋惜、悲伤的时刻,你再来读他的这首诗,你会发现怀念他的必要并不那么大。
寻李白(节选)
陇西或山东,青莲乡或碎叶城
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
凡你醉处,你说过,皆非他乡
失踪,是天才唯一的下场
身后事,究竟你遁向何处
猿啼不住,杜二也苦劝你不住
一回头囚窗下竟已白头
七仙,五友,都救不了你了
匡山给雾锁了,无路可入
仍炉火未纯青,就半粒丹砂
怎追蹑葛洪袖里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许那才是你的故乡
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
而无论出门向东哭,向西哭
长安却早已陷落
二十四万里的归程
也不必惊动大鹏了,也无须招鹤
只消把酒杯向半空一扔
便旋成一只霍霍的飞碟
诡绿的闪光愈转愈快
接你回传说里去
还记得余老先生说过,如要选旅友,我一定选苏轼。
如今他一定是与东坡先生云游四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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