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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还不能死

虽然公开赛延期举行，但人们对其的热度分毫未曾减退，甚至更加热烈，任谁都想亲眼见证，刚刚死里逃生的王者之师，是否还能捍卫他们的荣誉。而事实证明，可以。

“啊，我们其实没受什么伤，顶多被吓到了，”前两天获得团体冠军，今天又获得了男单亚军的樊振东选手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道，“现在军队为了我们都来做安保了，我们怎么能不争气点呢？”“哇，我们科哥跟我们一起打团体，我们龙哥就在旁边坐着，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吗？”男单四强选手林高远看了看一旁聊的开心得连采访都不想搭理的马龙张继科，笑了笑，说道，“天塌下来都不怕。”“这两天队员们都在积极调整自己的心态是哇，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相信孩子们都能从中受益匪浅是哇……”眼看着记者跟看见肉的饿狼一样盯着马龙，而马龙又显然不想面对记者，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于是刘国梁便及时站出来挡住了记者，等“海尔兄弟”离开赛场才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宝贝徒弟算是被彻底圈住了。

“刘指一个人没关系吗？”跟着张继科出了球馆，马龙问道，“而且你这男单冠军就不打算接受采访吗？”“放心，刘指打太极的技术记者派一个排也没用，”张继科拉着马龙的手往大巴车的方向走，他可不想一转脸儿的功夫身后的人就走丢了，“而且你应该很担心许昕的情况吧？咱们回去后收拾收拾就启程回国。”默默点了点头，整整五天时间，马龙觉得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不回去他怕是要担心死了。“科哥快看微博，龙哥又上热搜了。”刚一上车，程靖淇就戳了戳张继科，说道，“嗯？又咋了？”意识到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张继科赶紧打开手机，然后就看见了“马龙”的字样，大概搜索了一下，内容两极分化很严重啊，捧的捧到天上，踩的踩到地下。

捧的是这样的：

给龙哥献上膝盖：@为龙哥疯狂打call  同志们快来看看我们科哥龙哥的情侣衫[大笑][大笑][大笑]压五毛钱这是咱科哥的衣服~

[马龙站在场边.JPG][马龙为国胖鼓掌.JPG][马龙递给张继科毛巾.JPG][马龙安慰比分落后的高远.JPG]

为龙哥疯狂打call：龙哥真是当的了战士做的了贤妻，杀的了敌人带的了队员23333

凤凤于飞：我的天呐龙哥好白！穿黑的衬得更白了！笑起来好甜啊！可爱想！！！

踩的是这样的：

张继科非官方老婆：阴魂不散的臭婊子，又他妈回来缠着我们继科儿哥哥！空虚到一个alpha都满足不了你吗？

藏獒神威：就是，突然出现，万一把军方的计划搅乱了怎么办？

打倒一切小婊砸：不多废话，一生黑

“看什么呢继科儿？”马龙看着张继科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难看，问道，“没什么……哎哎哎龙！”张继科原本想要关掉微博，手机却先一步被马龙抢走了，“龙我发誓这都不是我粉丝，你别听他们的……”张继科看着马龙微微扬起的嘴角，吞了口唾沫，这……怕不是气疯了？“继科儿哥哥我又回来纠缠你了呢~”马龙突然转身跨坐在张继科身上，一手搭在人肩上，一手挑起对方的下巴，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你会……感到困扰吗？”张继科大脑一片空白，从他的视角能看到那一节白皙的脖颈，视线下移，衣领半遮半掩精致的锁骨，再往下的光景隐匿在衣服的布料之中，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困扰？不存在的，”张继科轻轻揽住马龙的腰肢，道，“最好能纠缠到下辈子。”

“轩轩你干嘛啊？”本来想回头看看后排在闹腾啥的林高远被孔令轩强行给按回了椅子上，问道，“不想吃狗粮就别往后瞅，”孔令轩翻了页书，道，“后排就科哥和龙哥，你说还能折腾啥？”林高远乖乖坐了下来，毕竟没有人想要吃狗粮不是吗？

“情况怎么样？”从停机坪赶到医务室，由陈玘邱贻可率领的大部队远远看到靠在楼道里的王励勤，问道，“唉……”王励勤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非常糟糕。”“怎……怎么了？”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丁宁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白细胞指数非常高，说明他的免疫系统依然在对抗药剂，”王励勤闭着眼，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病房里的人，“而且伤口一直无法愈合，总之……情况很严峻。”“不是……大昕的运气就这么差吗？”陈玘摇了摇头，他不相信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许昕……就要死了，“如果今天之内他的白细胞数量降不下来，他就完了，”王濛从屋里走出来，脸上的掩饰不住的疲惫，“五天紧急抢救了三次，大概已经到极限了……马龙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球队不可能跟着来研究所，咱们的飞机也落不到别处，”邱贻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所以龙仔让我们先回来，他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你们进去看看吧，没准就是心电图连成直线之前的最后一面了，”王濛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还是残忍地下了最后通牒，“马龙在哪个机场？我去接他一趟吧，等他落地正赶上晚高峰，还是天上的路好走……对了，里面那孩子，是叫方博吧？是个好孩子，你们劝劝他，别让他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

邱贻可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了趴在病床边的方博，小家伙看起来疲惫不堪，苍白的脸色显得黑眼圈更加明显，但是显然他睡得并不安稳，在邱贻可推门而入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唔……又要换绷带了吗？”显然还没睡醒，方博揉着眼睛下意识地问道，只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次进来的似乎不是医生，“嗯？你是……？”“邱贻可，他哥，”邱贻可朝着方博道，“你是方博吧，我见过你，不过你大概不认识我。”“呃……您好，”方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您是来看他的吧，那我就先出去……”“你的队友夺冠了，团体和男单，嘛，不意外，”邱贻可见方博仅是嘴角扬了扬，也没在多说，只是话锋一转，“大昕现在这个样子……和你关系不大，你没必要自责。”“没关系？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怎么会……”方博要紧嘴唇，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枪声四起的土楼中，许昕落在他唇上的吻，以及自己离开前的那个笑容。

“他既然决定了，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邱贻可摇了摇头，“无论是谁，他都会选择这一条路，因为……你们在那个时候已经不仅仅是中国乒乓球队了，更是中国的尊严，我们可以死，而你们不行，”邱贻可不知道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他了解许昕，但凡有其他的选择，他绝对走不到这一步，“你若是真的想他好，就打起精神来，走好你自己的路。”“你们……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方博抬眼仔细盯着邱贻可打量了一番，问道，“之前他在死亡边缘试探了三回，外面那个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是淡定，只是……或许……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邱贻可苦笑一声，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胸口，道，“看着他从点点大的小家伙慢慢成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再到现在……即将步入死亡，这里究竟有多痛，就连眼泪都显得苍白。”

马龙觉得自从上飞机以来就有一股不安萦绕心头，怕又要中头彩遭遇劫机，整个飞行过程中他都精神紧绷，可直到飞机落地都没有半点波澜，这样的平静非但没让马龙放松下来，反而让那份不安愈加强烈起来。“怎么了？”张继科最先发现马龙不对劲，但是别说他，就连马龙自己都不知道这份不安由何而来，因此他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儿……可能是有些紧张吧……”“别紧张，咱们有刘指，实在不行还有我，”张继科笑了一下，揽住马龙的肩膀，道，“你可以完全不用说话。”“昂，谢谢。”马龙点点头，努力维持着笑容，他不想让身边的人一起为了未知的事感到不安。因为这次的情况特殊，所以一行人从机场出来就直接奔向了电视台，包括吴腾逸在内，整整五十位记者聚集在电视台的会议厅里，只等发布会主角的到来。

马龙在踏进演播厅的那一刻就被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得直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环境，或者说，跟记者同处一室就让他很不自在。“我在。”似乎感觉到了马龙的犹豫，张继科轻轻握住对方的手，道，“嗯。”马龙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向了最前排的那一溜桌子。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王励勤。“大力哥？”马龙停继续往前走，按下接听键，“有事儿吗？大昕怎么样了？小雨的嗓子还好吗？”“……龙仔，回来吧，或许还能见最后一面，”王励勤的声音比平时显得更加低沉，“大昕他……可能撑不住了。”骤然停下脚步，马龙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踉跄坐地上：“你说……什么？”“王濛过去接你了，”王励勤也知道这个消息太过残忍了，可如果错过或许更残忍，“我相信大昕也会希望……再见你一面。”

“马龙！”张继科在听到骚动的时候回过头去，就看到了猛的冲出屋去的马龙，赶在一众记者之前跟了上去，他却也只看到了撞碎玻璃跃入空中的马龙，以及那一对遮天蔽日的灰黑色羽翼。

“……呃……玻璃记我账上吧。”最后，张继科只能跟一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心内注射！快！”

“除颤器！递过来！”

“加大电量！”

当马龙跟着王濛赶到手术室外面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包括郝帅都守在外面，隐隐地能听到手术室里传来的声音，仿佛一击重锤砸在心口，让马龙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所模糊。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甚至年龄尚小的王曼昱和孙颖莎已经在偷偷擦眼泪了。“大昕！坚持住啊大昕！”马龙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顾不上处理手臂上被王濛锋利的指甲划伤的伤口，此时此刻，他真的，只想见见他的弟弟。“龙仔……别太难过，这么多天都撑过来了，他肯定没事儿的……”陈玘想笑一笑安慰一下马龙，却发现这个表情做起来……竟是如此困难。王励勤也是走上前去，双手按住马龙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道：“相信他。”

楼道里十几口子觉得这“手术中”的灯似乎亮了一个世纪，好不容易灭了，所有人都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医生，大昕他什么情况？”马龙急切地开口问道，“我能见见他吗？”“我只能说……目前为止他还活着，”刘医生看着这些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突然觉得命运就是如此残忍，“但是……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他活不过今晚，你们……抓紧时间探视，然后……准备后事吧。”一句话让好不容易轻松了一些的气氛一下坠入了冰点，最先冲进手术室里的就是马龙和方博。病床上的人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只是睡着了……只是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马龙轻轻握住许昕苍白地手，看着手背上扎着的针，一时间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他受了太多的苦了。“大昕……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马龙的小奶音变得愈来愈黏糊，声音哽咽得连不成完整度的句子，“瞎子……我以后都不叫你瞎子了……”方博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别死……求求你了……”

许昕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梦里，在这个梦中，没有见鬼的研究所，而他，这个发球碰不到球打球被嘲笑颠勺的人，竟然……进了国家队，然后依然和马龙是师兄弟，他们的老师也依然是秦志戬，但是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们和张继科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一起捧起圣勃莱德杯，一起……夺得奥运会的团体冠军。许昕看到了那个自己和方博在训练中互怼，在微博里互怼，甚至开直播互怼，然后……自己却向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求了婚。结婚，生子，退役，教练生涯，那个自己按部就班地过着甜蜜平淡但充实的生活。但是许昕知道，他非常清楚，那个自己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对的，这不是他想要的，在这一刻，许昕清醒地意识到，比起这个自己，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他还没有亲眼看着到研究所覆灭，他也没有看到自家师兄和老张重新领回那个小红本，更重要的……他发现自己绝不希望仅仅和小仓鼠做朋友，做兄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或许是看着他为了梦想，为了那一个参赛名额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拼尽全力的时候，或许是在一次次的斗智斗勇中，感受到了那份最炽热最真诚的，单纯是为了张继科好的赤子之心的时候，又或者……就是那一句“我走了你怎么办”，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却依然担忧着别人的安危……这群运动员……还真是单纯可爱呢……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你呢？”另一个自己似乎这样问道。

“我还没有。”无论是爱情，还是自由，他都还没得到。他还不想死。

……

“师兄……？”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差点让刚醒来的许昕再次当场去世。

“许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