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桑吉唱动金刚上师咒,而后俯首,举手过顶,合掌平拱,屈膝长跪,最后五体投入大地。
此刻,桑吉感到心中一片圣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同周边一切融在一起。蓝天、白云、雪山、纳木错仿佛浑然一体。他静静地念咒,静静地行礼,生命在随之流逝,却也随之静止。
这是桑吉这辈子第一次“转湖”。对于从小在庙里长大的桑吉来说,尽管一连转了三天,他却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受到佛法的加持,有了无穷的力量。
由于气候的原因,这个季节里转湖的人并不多。可对于虔诚的喇嘛来说,无论气候或是人潮,丝毫无法影响他们的信仰。他们渴望在苦行中得到历练,在“转湖”中得到加持。
不知不觉,桑吉已经绕着纳木错的岸边走了一个上午。这个季节高原上的阳光比这些“转湖”喇嘛们更加热情,毫无顾及的为地上万物披上一层金色。桑吉行完顶礼,抬头望了眼太阳,忽然感觉太阳就悬在自己头顶。孤独的苍鹰似乎也在佛陀的感召下披上了佛光,更加自在的飞翔。
桑吉将目光投向远方,纳木错的湖水在阳光下显得更为深沉。由近及远地渐渐染成墨蓝色。更远的地方,白云落在了水里,湖水挂在了天上。那景致,绝无愧于桑吉心中的信仰。
“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桑吉继续唱动金刚上师咒,正要举步前行,却猛然见到不远处的湖岸边,站着一名女子。
自小到大,桑吉在庙里见到的女性并不在少数。大多数都是裹着厚厚的藏袍,虔诚膜拜的大妈大婶。大妈大婶们对桑吉恭敬,而桑吉也待之以最虔诚的心。可这时湖边的女子,却是另一道风景。
那女子,静静的,披着红色的袍子。衣角随着湖风吹来悄悄撩起,露出白皙的大腿。
桑吉看着这画面不禁呆住了。那女子披散着的长发,宽松的袍子,以及洁白的大腿,对他来说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诱惑。桑吉心中仿佛存在着一个声音:“来吧来吧,到这里来,这里一切都是你想要的!”
桑吉左右看了看,并无其他人,于是索性站定在那里,身体和心理同时发生了某种反应。
那女子在湖边站立许久,仿佛在祈祷。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远方的雪山,从未发现身旁的小喇嘛。于是,桑吉就这样同她一道立着,望着。
两人不知各自站了多久,终究是女子望着山,桑吉看着她。终于有那么一刻,女子伸手解开了袍子的衣带,轻轻一拉,而后缓缓将袍子往身后一掀,那傲人的胴体立时在桑吉面前展露无遗。
桑吉顿时愣住,心跳史无前例的剧烈加快,圆瞪着眼,那一时的贪念令他几乎难以自持。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动着,岸边的乱石搁着他的脚仿佛也毫不在意。
相较之下,那女子则显得从容许多。在桑吉挪动着脚步的时候,她已将红袍子轻飘飘地留在了身后地上,自己则赤着双足往圣湖走去,及腰的长发和着风随意飘扬。在这蓝天与碧水之间,她不带任何修饰地缓缓没进圣湖里,仅留下红色的袍子在岸边陪着桑吉呆呆的眼神……
多年以后,桑吉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十分淡然。
你若是满心念着俗世,自然就动了妄念。那时你看到的也许就是一名女子,一名身形姣好、且没穿衣服的女子。而带着这样一种视角看遍世间万物,和世间万千泼皮无赖又能有多大区别?
在圣湖,飞鸟是赤裸的,牛羊是赤裸的,连蝼蚁都是赤身露体的。而我们赤身露体地来到这个世界,最终亦是赤身露体离开。我们常常以万物之尊自居,却不知我们其实同万物一样,食之果腹,衣之御寒。我们赖以自豪的思考能力,为我们改变整个世界。于是,我们开始自豪,开始骄傲,开始妄自尊大。我们开始赞颂美好的而鄙视丑陋的。
一切欲望的开始,就是一切毁灭的终结。
转湖那一天,桑吉自己都不记得在那里呆立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晚,他才恍如隔世地迈开腿。他只感觉浑身无力,仿佛身体被抽空。他走到那女子当时所在的位置时,却什么都没找到——没有红色袍子,没有一丝不挂的女子,更没有在空气中留下一丝女子的气息。
“迷闻经累劫,悟则霎那间。
顿见真本性,众生未有别。“
桑吉笑了笑,裹紧僧袍,注视着圣湖许久,最终以五体行礼。此刻湖面仿佛已然入定,桑吉的心中却是佛光普照,一片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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