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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太太们的陷阱》

《富太太们的陷阱》

作者: TU1900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7-12-02 11:23 被阅读83次
    《富太太们的陷阱》

    “淑妃,今天中午你来陪朕睡午觉。”别墅的主卧里,一名年约十五岁,身穿龙袍的青春期小男生颐气指使,拉着一个穿着低胸长裙、大学生模样的姑娘就要上床。淑妃笑着一躲,雪白的胸脯在阳光下上下跳动,直把小皇帝看得两眼发愣。

    “皇上,别啊,昨天就我陪您了,今天让容妃陪您好不好?”淑妃大公无私,媚笑着拒绝了小皇帝的要求,顺带也轻轻把他摸向自己胸部的手拍开。

    “哎呀,一天到晚总叫朕雨露均沾雨露均沾,朕就想专宠你一人的嘛。”小皇帝表示很难办。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约四十岁,精力旺盛又略有秃顶的男人突然推门而入。

    “龙老师,龙老师好...”小皇帝见中年男子进门,赶紧收拾下床,低着头站得毕恭毕敬。

    “恩。小宏啊,下个月的学费是该让家里人交了哦。”

    “好的,龙老师。”

    01

    经过最终的商议,我和刘春最终还是决定向律所要两个座位。这意味着如果我俩一年的业务量没有达到16万的话,我们到年末结算的时候就必须给律所16000元的座位费。

    “春哥,我们这可就算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在和行政刘姐签字确认座位事宜后,我坐在自己新鲜出炉的办公椅上转着圈圈,眼中泪水也在不停打转。

    “我说重光啊,你丫能不能有点出息,当初说好的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呢,一年16万的自信和把握还是要有。”刘春没好气地看着我,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嗯,现在我俩已经有16000的业务量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就算后续我们一个案子也没谈成,那也不至于亏本了啊。”从这个角度来想,我的内心稍微好受了一些。

    怂样儿。刘春忍不住笑了一下。等会儿客户就要来了,咱们争取把这个单子谈成以实现盈利。

    好嘞!我继续在座椅上转着圈圈,并在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中闭上了眼睛。

    总算有座位了,我们的执业生涯,真的就这么开始了呢。

    “刘律师,二号会议室有您的客户。”前台小妹打来电话。

    “重光,走,挣钱去。”刘春意气风发。

    “走起!”我也跟着精神抖擞。

    02

    “张姐,赵姐,你们坐。”在交换名片后,四人坐定。前台王小妹将茶端进会议室,张姐叫张月,赵姐叫赵红,俩人眉头紧锁地旋转着茶杯盖,显得极为局促不安。尽管我很土,但我也看得出她俩包包上的大H意味着什么。“阔太太啊。”

    “刘律师、郑律师你们好,我们都是王飞雪的朋友,她说你们很厉害,我们也就来咨询你们了。”张月先开口。“哈哈,那看来我们要先谢谢王姐的信任了。”春哥笑着回了句,然后直接切入正题:“上次在电话里我们也没详细沟通,你们现在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哎,这就说来话长了。”张月低头喝了口茶,然后说:“我们都被一个搞所谓‘亲子教育’的人骗了。”

    “怎么说?”我问道。

    “二位律师,案子是这样的。”张月叹了口气:“一年前,我们在一个插花俱乐部里认识了一位单亲妈妈,叫孙梅。她老公是军人,在儿子十四岁的时候去世了。孙梅家非常宽裕,在龙城有六套房子,其中还有一套是高新区的别墅,现在她和儿子就住在那套别墅里。”

    新时代的地主阶级啊。我暗叹,并示意她继续说。

    “孙梅人特别好,也很热心平时经常邀请我们去她家里聚会,庭院烧烤啊,茶话会啊,出去吃饭什么的也从来都是她请客。这么一来二去,再加上我们看她孤儿寡母,也就和她走得越来越近了。”张月说这些的时候语速很快。

    “孙梅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刘春问。

    “好像没有做什么正经工作,平时主要就是收租金,据说在几家餐饮公司有股份,以前她安排聚会都是在文侯区的飞龙火锅店。”赵红在旁补了一句。飞龙火锅店是龙城的爆款店,平时我和春哥去打牙祭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

    “有次我们在凌云茶馆(龙城一家高端会所)喝茶,她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叫龙翔的人。那个人自称以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现在主要在做高端亲子教育。他来的时候开的是一辆揽胜,但是我们和他聊天,就觉得这个人谈吐不凡,说话很有见地。”

    “高端亲子教育?”刘春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恩,高端亲子教育。”张月叹了口气。“刘律师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这些姐妹们,家里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问题。像我,老公长期在外面做生意,我一个人得照顾家庭,有时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办法教育孩子,这就直接导致我儿子现在和家里的关系非常紧张。”

    “怎么个紧张法?”我问。

    “像我家小宝今年15岁,从去年开始就开始沉迷网络游戏,有次还被我抓到在卧室里抽烟。我怎么跟他说他都不听,他也不和我交流,你对他话说重了吧,他就索性离家出走,课也不上了,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张月说到自己孩子时,眼睛突然开始有些湿润。

    “嗯,郑律师,我也是。我家强强比小宝还倔,自从前年和他爸打了一架后,至今就没去上过一天学,已经在家里窝了快两年了。”赵红的眼睛也开始红了。

    “这样啊,确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说道,然后突然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平衡感:原来地主家真的也有傻儿子啊。

    “嗯,是的,当时由于龙翔说自己是做这方面的培训的,我们也就把这些事情给他说了,他听后直接就给我们拍了胸脯,说让我们先去免费听他讲几节课,学学如何和孩子进行沟通。”

    “你们去听了吗,效果怎么样?”刘春问。

    “我们肯定去听了啊,可当时听课后,说实话,觉得说的还是有些道理,但是也没神奇到他吹的那种听完后包治百病的地步。在我们听了两节课后,他突然就说要缴费才能听了。”张月说。

    “所以你们就缴费了?”我问道。

    “我们一开始并没有缴费。”张月说。“当时他给我报了好几个价位。价位最低的是家长班,就是家长每周定期听老师讲课,十节课为一期,每期五万元。价位高些的是亲子班,即家长和孩子一起听课,在课程中还会有一些互动游戏,也是十课一期,每期八万元。还有一种最高端的龙门课,即除了让家长参加培训课程外,还让孩子去他们租的一套别墅里进行封闭教育,这个是按月收费,每个月五万元。”

    “这收费不低啊。”我叹道。

    “嗯,确实不低。”张月叹了口气,然后说:“但是郑律师,说实话,如果效果真有他说的那么好的话,我们出这些钱也没什么的。您可能不明白,当你唯一的孩子拒绝和你沟通,整体就在外面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的时候,或者每天就宅在家里不和家人沟通的时候,你内心是有多么无力和焦灼。”张月边说边唉声叹气。

    “所以你们权衡后还是决定报班试试吗?”我问。

    “也不是。”张月低头喝了口茶。“虽然我们家也不缺钱,但这个课程的价位确实不低,我们在报之前也很犹豫。可就在这个时候,孙梅二话不说,直接便当场刷卡交钱了,并也鼓励我们一起报班听课。在她刷卡后,也有几个我们不认识的妈妈也直接当场交费,有的报的还是龙门课。当时我们看群情这么踊跃,也就直接缴费报班了。”张月说,然后狠狠说了句“现在想来,当初是真傻。”

    “你们报的是什么班?”刘春问。

    “我报的是家长班,强强妈报的是亲子班。”张月说。

    “报班后你们去听课了吗?”我问。

    “恩,听了。”张月说。

    “有听课证之类的吗?”我继续问。

    “没有,就是在一栋别墅里。”赵红在旁补充。

    “你们缴费有凭证吗?”刘春问。

    “有银行转款凭证。”张月说。“不过转款是转给山城的一个叫刘虎的人。”

    “刘虎和龙翔是什么关系,你对他有多了解?”刘春问。

    “好像是他的小舅子,据说现在是山城的一个公务员。我们没见过他,但妈妈们都是把钱转给的他。”赵红说。

    “你们没签合同哈?”我问。

    “没签,什么都没签。”张月说。

    “那他有短信或者微信记录说让你把钱打入刘虎的银行账户吗?”我继续问。

    “没有,当时他是直接把银行卡号口头跟我们说的,还有就是直接刷POS机,有一部分妈妈则是被要求缴的现金。”赵红说。

    “这个机构叫什么名字,有营业执照吗?”刘春问。

    “没有。一开始他们说有,后来有的妈妈发现有问题了去报警,他给警察说的正在办。”赵红说。

    然后我看见刘春在笔记本上记下“有履行合同、没签书面协议、没有听课证明、无直接转款记录、刘虎身份未明、无营业执照”等一串文字。

    “好,您继续说,你们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刘春面无表情,示意她们继续。

    “在我们交钱后不久,我们便慢慢发现有问题了。”赵红说:“首先是讲课的内容开始越来越偏。刘律师,你知道吗,他们讲课的核心内容就是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佛,对孩子好,家就好,我们绝对不能逆着孩子,孩子做什么我们都要支持。要是我们批评孩子,或者不答应孩子的要求,那我们家的福报就会降低,进而导致霉运。”张月越说越激动:“一开始我们都还按他说得做,可是越到后面我们越发现问题很大,像我儿子,已经在家里连续玩了三个月的游戏了,我说都不能说他,你说这怎么行?”

    “嗯,然后呢,还有什么问题?”刘春问。

    “还有就是授课老师的问题。后来他就没有亲自授课了,而是由其它几个所谓的合伙人讲课。那几个合伙人,有一个自称是他老婆,还有两个,一个以前是搞美发的,还有一个竟然是装空调的!”张月说到这里的时候,气已经不打一处来了。“他们讲课的时候,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楚!”

    “这…”我和刘春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剧情实在太搞笑了。

    “嗯,而且我们也调查了那个龙翔,发现他是有案底的,在我们认识他的前一年他才从监狱里出来,犯的是传销罪。这时我们才确信我们是真的上当了。”

    “哦,这样啊,怪不得手法这么娴熟。”我心想了一句原来如此。“还有什么其它的问题吗?”

    “有!多着呢!”赵红在旁说:“我们中间有个妈妈报的是亲子班,有一次她孩子在上课的时候顶撞了老师,然后那个装空调的老师便对那个妈妈说‘你孩子体内有鬼,我们要给他驱鬼。’说完便把孩子叫到另外一间小黑屋里,把孩子的头往墙上砸。当时他妈妈就在外面,都快吓哭了。”张月说到这补了一句“这事千真万确,那个孩子都可以出庭作证。”

    “这就有点过分了。”我和刘春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比杨永信还夸张。

    “这还没完。您知道那个龙门课时怎么开的吗?”赵红跟着说。

    “怎么办的?”我问,然后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下。

    “所谓龙门课,就是让孩子住进他们租的那套大别墅里,然后他们给孩子穿上龙袍。”赵红说道这里怒极反笑。“他们在一些大专及中专院校里找了一批女学生,并用一些传销手段给这批学生洗了脑。在这栋大别墅里,她们必须叫孩子皇上,而她们也必须自称是孩子的妃子。”

    “卧槽,还有这项目呢。”我心中忍不住惊叹,突然觉得这五万块钱一个月花得也挺值。“那她们有和孩子发生那种关系吗?”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个应该没有,不过我们确定的是,只要报了这个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对里面的其中一个女人产生了特别依赖的心理。”赵红叹了口气。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值青春期,产生这种依恋是很正常的。”刘春陪着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问道:“刚才你说他们用了一些洗脑的手法?”

    “嗯,对。他们对别墅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求都是,不准说其他人的不好,必须只能说他人的优点,谁要说别人缺点了就要受罚。刘律师你想啊,我们的这些孩子从下到大就调皮,别说周围人了,有些时候连我们做父母的都恨铁不成钢,再加上思想又不成熟,在里面天天被夸,又黄袍加身,肯定都觉得舒服啊。”赵红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了。

    不听话的用头撞墙驱鬼,听话的让你生活在一片赞扬当中,进学校前还有父母的殷殷嘱托一定不要浪费学费,呵,好手段啊。我不禁暗叹。

    “而且我们也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上当了。孙梅就是一托,她在刷卡报班后龙翔回头就把钱全退给她了。哎,我们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是这种人。”张月在旁也跟着唉声叹气。

    “你们向公安机关报警过吗,立案没有。”刘春问。

    “报过警,也去做过笔录,但好像还没有立案。”赵红说。

    “笔录里他怎么说的?”刘春继续问。

    “他说得就是他确实收过钱。但没有具体说收过谁的钱。”

    “你们有没有找他要过钱?”我问。

    “要过,可是他不退,说这仅是个人经验传授费用,是合法合理的。”赵红说。

    “你们手里有什么证据?”刘春问。

    “只有他们这个神奇教育的一个公众号,上面有培训介绍及收费情况等,还有一些关于龙翔的软文。”赵红说。

    “好的,我知道了。”刘春看了看他们打印下来的公众号文章后,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后把茶杯盖盖上,我知道这是他准备盖棺定论的前兆。

    “张姐,赵姐,我和郑律师主要做的是民事纠纷,如果您仅需要从民事的角度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我们能够给你们出出主意,但如果要走刑事的话,我们可能就帮不了你们了。”刘春先把工作范围确定。

    “是,是,我们也就是只想把钱要回来,只走民事也行。倒也不是差那几万块钱,主要是噎不下这口气。”她俩意见比较一致。

    03

    “我首先要说的是,你们这个官司,很难打。”刘春面色严肃,那一瞬间他脸上似乎就写着权威两个字。“根据你们的陈述,龙翔是一个在法律层面有丰富经验,甚至有高人指点的一个人,它留给我们的证据少之又少。

    这个案子,从民事层面来看,本质上是培训合同纠纷,即你们和以龙翔为首的神奇教育成立了一个合同关系,由你们支付相关费用,神奇教育提供相应培训。在合同审理过程中,法官要审查的第一件事情即是,合同是否成立,其次是合同是否有效。只有在解决这个大前提后,他们才会继续看双方是否存在违约、存在损失及损失的承担问题。

    本案中,我们最大的难点即在于我们难以证明和神奇教育存在合同关系。首先我们缺乏书面合同,无法直接证明我们已经和神奇教育存在合同关系,其次我们没有培训记录,你们甚至连听课证都没有,公众号文章上也没有你们孩子的蛛丝马迹,要证明你们去参与培训了很难。再者,刘虎与神奇教育之间是否存在关系,我们这边也拿不出直接证据。因此我们这个案子第一步的举证工作,就存在极大难度。”刘春在那儿滔滔不绝,别说当事人了,连我在旁边听了都觉得绝望。当然,我绝望的是他怎么能说的这么绝对,这案子看来是没法做了。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们能证明合同成立,合同效力也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想必你们也清楚,合同无效对我们最有利。据你们刚才陈述,这个神奇教育根本连营业执照都没有,似乎我们就可以论证合同当然无效,但实际上不一定。尽管教育法和民办教育促进法都明确规定,培训机构必须有营业执照,后来国务院有关部门还出了一个细则,要求民间培训机构必须具备办学许可证,但在没有这些东西的情况下,合同也并不必然导致无效。

    合同法明确规定,只有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的情况下,合同方才无效,而合同法司法解释二也明确了,只有效力性强制性规定方能致使合同无效。所谓效力性强制性规定,即指有关法律法规明文规定在特定情况下无效,方才无效。很遗憾,教育法和民办教育促进法均未对无证教学合同的合同效力进行明确。

    因此,即使合同成立,这个合同也可能是有效合同,在没有法定事由的情况下,你们要求退款就只有通过法定解除事由的方式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审下去,我们赢的可能性也很小。

    我只能说,这个案子你交给任何一个律师,他们都会说这是一个死结。”刘春说完气定神闲地低下头开始喝茶。对面两位富太太面面相觑,眼中的失望与焦虑完全流淌到了脸上。

    “但值得庆幸的是,你们遇到了我们。”刘春放下茶杯,眼神突然无比自信。“这个案子,我们有很多方法帮你要回钱。”

    “春哥,不带这么玩心跳的,容易丢单的啊。”我在旁微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心里已经向他翻了一百次白眼。他不动声色。

    “是吗?”她们有点将信将疑。

    “嗯。”刘春说。“我们只需如此如此……”

    04

    “刘律师,你很鼓舞我们啊。”赵红二人在听完春哥的指点后,也一下子跟着激动起来。“实不相瞒,这事儿我们也没敢告诉我们老公,毕竟金额也不算很大,要是他们知道我们乱花钱的话肯定是会骂我们的,您这么一说,我们心里真的很有底气呢。”张月兴奋地说道。“就不知道您这怎么收费呢。”

    好样儿的,又到了老生常谈的问题。

    “不知赵女士您这边一共有多少人要起诉?”刘春问。

    “我们这边一共有六个人想起诉,案情都差不多。”赵红说。

    “有报龙门班的吗?”我问。

    “那倒没有。”张月说。

    “你们报的是什么班?”我继续问。

    “都是五万的班。”张月答道。

    “那就这样吧,报五万块钱的班的,我一律收一万五,报八万班的,我收二万五。但你们两个是王姐介绍来的,大家都是朋友,赵姐张姐我给你们交个底,这案子律所最低收9000,你们给9000就行。”刘春边说边开始低头喝茶“不过这事基于六个人都起诉的情况下,如果只要你们两个人要起诉,那我还是该怎么收怎么收。毕竟我们律师也是有时间成本,希望你们谅解。”

    “好的刘律师,我觉得如果是两个案子太麻烦了,我们还是直接就一个案子早点把钱要回来吧,这样我们也可以直接就让龙翔知道我们的厉害。”赵红选择了诉讼方案。

    “嗯,可以的,具体委不委托不着急,毕竟法律风险我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了,你们回去再协商一下吧,”刘春开始送客。

    05

    “我说春哥,您这是什么情况啊,一开始把当事人吓的,人家没甩门走算给你面子了。”在赵红二人走后,我开始有点气急败坏。

    “重光啊,你觉得这个案子我们赢的把握有几成?”刘春见我心浮气躁,不急不缓地问我。

    “说实话,我觉得悬。”我叹了口气。

    “嗯,我觉得不确定因素也很大,所以我必须把丑话先说在前头,让她们知道这个案子是很有法律风险的。在本身赢面就不大的情况下,如果我把风险放在后面说,那根据人类的记忆规律,他们下来肯定会反复咀嚼风险的那一部分,所以我这次也是实验一下,把他们的记忆点放在对我们有利的层面,先给个棒子,再給个蜜枣。”刘春笑吟吟地说。“反正这案子做起来费力,要是没成也不打紧的。”

    “最阴险的是你还利用了她们占小便宜的心理。”我听后叹了口气,心平气和了不少,也笑着补了一句。“因为我们是熟人,所以给你优惠一些,其他人正规收费。这样她们每多找一个人,就跟多占了一层便宜似的,立马就成我们精神股东了。”

    “没办法,她们确实是王飞雪介绍来的,多少得给个面子吧。”刘春笑道。

    第二天早上,我们接到了委托电话。包括他们二位一共有五个人要起诉,两个9000,两个一万五,一个二万五,我们一共收了58000。

    “重光,我们不能白收这个钱啊。”刘春见钱已到账,感叹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啊春哥,钱放银行里不用和白收有什么区别?走,今晚我们去吃飞龙火锅,你请客。”我看到户头上白花花的数字,不禁激动地说了一句。

    06

    “来来来,今晚好不容易我做回东,大家尽管点,千万别想着给我省钱。”在飞龙火锅城的顶级包厢里,龙翔正热气腾腾地招呼着自己的一众朋友。就在他谈笑风生的间隙,他突然接到了一通来自山城的电话。

    “龙翔,怎么回事,我被几个娘们儿告了,就是之前你让她们给我打钱的那几个。”电话那头刘虎气急败坏的声音令龙翔一时摸不着头脑。

    “啥情况啊,她们为啥要告你啊?”龙翔莫名其妙,他本以为她们要找也是找自己的麻烦。

    “我也不知道,传票上写的是不当得利!不当得利是什么意思啊!?”刘虎大骂了一声。

    “所谓不当得利,即指没有合法根据,或事后丧失了合法根据而被确认为是因致他人遭受损失而获得的利益,应负返还的义务。比如你卖衣服时多收了买家一千块,你捡到别人的金项链并把它占为己有,这些都叫不当得利。”面对赵红等人的疑问,刘春微笑着解释道。“你让对方把他不该得的一千块、把金项链还你,就叫不当得利返还。”

    “既然我们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与龙翔存在合同关系,手中仅有给刘虎的转款凭证,那我们不如索性直接跳开复杂的论证环节,直接起诉刘虎要求其还款。”刘春说。“据你们刚才陈述,刘虎是当地一名公务员。只要我们人越多,闹的事情越大,基于他本人的身份,他肯定也会越慌。在此情形下,他要么自己打破牙活血吞当了冤大头,要不一定会去找龙翔,让他来迅速处理这件事情。龙翔虽是老油条子没错,但若是刘虎找到他了,他肯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春哥满脸的运筹帷幄。

    “那如果龙翔也坐视不理呢?”张月问。

    “如果龙翔坐视不理,那刘虎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一定会举证证明这笔钱是龙翔让他收的。只要他拿出了这份证据,我们马上就可以依据相关证据起诉龙翔,让龙翔承担相应责任了。所以,起诉刘虎,不仅是出其不意,也是敲山震虎。”刘春说出了后招。

    “刘律师,你好厉害啊。”赵红忍不住惊叹了一句。

    “赵姐,张姐,在办案过程中,我们还需要你们的帮忙呢。”我见她们这么振奋,在旁边补了一句。

    “啊?怎么帮忙?”

    07

    “刘虎,你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单位外面熙熙攘攘,一帮中年妇女骂骂咧咧的声音不停传来,局长在办公室里面色阴沉,边挖耳屎边问着这个站在他前面的青年男子。

    “局长,这个事情和我真的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帮忙转个账,谁知道现在有这么大麻烦啊!”刘虎焦急地说。

    “我不管你是转账还是真收了钱,现在这个事情对我们单位影响很不好!这帮群众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上班的吗?天天在我们这闹,而且还不停给市长信箱投诉。现在上面都来问我了。这个问题你必须迅速给我解决!”局长气得腮帮子上的赘肉不停抖动,看来是动了真怒。

    “哎,我也急啊,我赶紧想想办法吧。”刘虎愁眉苦脸。

    “你看她们一个个穿金戴银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撒泼打诨的主啊,何必呢。”局长见刘虎也确实是难办,突然也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谁让她们在山城既没熟人,又有时间呢。”刘虎脸上就写着一个苦字。

    “龙翔,这个问题你赶紧给我解决一下,我现在卡里还有二十万,要是你不帮我解决,我这边就直接把这些钱拿去还她们了。”刘虎再次拨通龙翔的手机。

    “兄弟,你别啊,我跟你说,咱俩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把钱退了回去,届时肯定会有更多人会找你要钱,麻烦只会越来越多。现在这个情况,咱们不能被将了一军就投降,只能死撑到底。”

    “操,老子他么当初怎么就答应了帮你转款呢。那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撑?”刘虎悔不当初,深觉骑虎难下。

    “这样,你去请个律师,钱我这报。”龙翔大手一挥。

    08

    “审判长,审判员,本案并不构成不当得利。第一,原告与被告间的转款记录,系原告与案外人龙翔之间培训合同的合同费用,被告方仅为代收;其次,根据生活逻辑判断,如此群体性的转款不可能是没有法律上的原因及理由就打款的,原告主张不当得利,不具备法律及现实上的基础。”在陈述完答辩意见后,被告代理律师列了以下证据。

    “我们提交的第一份证据,是经过公证的刘虎与龙翔的微信及短信聊天记录,证明龙翔与原告确实存在合同关系,刘虎仅代为中转相应款项,涉案款项为原告与龙翔之间的合同费用;

    第二份证据,是刘虎转账给龙翔的转款凭证,证明刘虎确已将相应款项转给了龙翔。”

    “下面由原告进行质证。”台上审判长面无表情地推动着法律程序的开展。

    我和春哥看着相应证据原件,相视一笑。

    “第一份证据,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予以认可,但不能达到原告的证明目的。原告确实与龙翔存在培训合同关系,但由于原告在支付相应款项后,并未得到合同中约定的服务,所以原告方才起诉被告,要求不当得利返还。

    第二份证据,对真实性及合法性予以认可,关联性不予认可,亦不能达到被告证明目的。因为相应转款都是大额转款,无法证明其转款金额即为原告的打款。”

    刘春质证道。

    “下面由第三人发表意见。”审判长说道。

    这个案子经被告要求,合议庭追加了龙翔作为第三人。

    “对原告提交的证据无异议。”龙翔的代理律师说。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还亏你是公务员,钱全部都被你们几个人面兽心的人骗走了!”台下坐着一批富太太和她们临时找的群演。

    “肃静!这是开庭,不是菜市场!你们要是再在这里大吵大闹,信不信我直接让法警把你们带出去拘几天!?”法官敲起了法槌,开始维护法庭纪律。

    “我们相信法官,我们百分之百地相信法官!我们知道法官会公正判决的,一定会让这几个骗子得到应有的下场!”赵红带头喊口号。“安静!安静!”法官听到他们这么一说,觉着虽然还是喧闹,一时也不好出动暴力机关了。

    “噗噗噗。”我在原告席位上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但因为憋笑,脸涨得通红。

    09

    “赵姐,张姐,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开庭你们一定要去。”回到谈案子那天,当时我这么跟她们说。

    “开庭我们必须到场吗?”赵红问。

    “倒也不是必须。不过如果我们这边人比较多的话,就可以给法院那边施压。法官知道我们人多势众不好惹后,出于自身的考虑,在审判肯定也会较多地考虑到我们的利益。”我解释道。“尤其我们是客场作战,不知道那位法官和刘虎有没有什么交集,会不会在自由裁量权的范围内向他倾斜。在此情形下,我们一定要充分考虑到各种可能。”

    “嗯,好的,我们能去一定去。”或许是平时确实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吧,赵红等人非常亢奋,极有参与感。

    “所以原告,你与龙翔存在培训合同关系是否属实?”法官问。

    “属实。”我说。

    “是龙翔让你把钱打入刘虎账户的,是否属实?”法官继续问。

    “属实。但打入账户后我们根本就没得到他承诺的服务。”我说。

    “嗯。”法官陷入了沉吟。

    半个月后,我们收到了败诉判决。

    “刘律师,既然您也说不当得利我们赢的可能性不大,那如果输了我们该怎么做?”赵红曾在正式诉讼之前问过刘春这个问题。

    “输了也没关系,我们只要拿到相应证据就好了。这会大大增加我们和龙翔正面交锋时的筹码。”刘春说。

    “可是您刚才不是说了吗,即使合同成立,我们也很难证明合同无效啊?”张月说。

    “我刚才只是说的有难度,可没说完全不可能。”刘春阴测测地笑了一下。

    10

    “审判长,原被告双方虽没有签订书面合同,但却成立了事实上的合同关系,且被告方也如约提供了相应的服务,双方合同不仅有效,且已履行完毕,原告要求确认合同无效并要求被告退款的,并无法律及事实上的依据。故被告郑重恳请合议庭驳回原告所有诉讼请求。”法庭上,被告代理律师滔滔不绝,说得台下一帮富太太不停地皱眉头。

    “嗯。”审判员在台上低声沉吟,没有多说话。

    “刘律师…”赵红等一帮富太太焦虑地抓着彼此的手,压抑得大气都不敢出。

    “审判长,审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第二十七条明确规定,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的设立、变更和终止,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办理审核、批准、注册或者备案手续。《民办教育促进法》第六十六条规定,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注册的经营性的民办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营利性民办学校监督管理实施细则》第四十九条规定,营利性民办培训机构参照本细则执行,第五条规定,营利性民办学校在筹设期间不得招生,第十条规定,举办营利性民办学校的个人,需信用状况良好,无犯罪记录。

    根据上述法律法规,被告开班培训机构至今,既未办理工商登记手续,也未获得教育行政部门的办学许可证,属于违法举办的教育培训机构,其签订的合同自然也应无效。

    同时,合同法第五十八条规定,合同无效或者被撤销后,有过错的一方应当赔偿对方因此所受到的损失。被告作为神奇教育的举办者,不仅有组织传销罪的前科,根本无资格办学,还理应知道举办培训机构需履行的相关手续,但其不仅没有履行相应手续,也未取得办学资质,对合同无效存在绝对过错,被告应将相应款项全额退给原告。故请合议庭支持原告全部诉讼请求。”我必须实事求是地说,尽管刘春在平时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长得有一丝猥琐,但真到了开庭的时候,他确实是身高两米八,帅过吴彦祖的。

    “审判长,审判员,除相关法律依据外,我们这里还有几份高院和中院的生效判决,闭庭后我们给您看一下以供参考。”趁着法官还在沉思的时候,我偷摸着轻轻说了句。

    我国虽然不搞西方资本主义那一套,不是判例法国家,但在实际审理过程中,有时为了加强法官的判案底气,我们都会找一些类似案例的判决给法官以供参考。这次比较幸运的是春哥手里恰巧有几份上级法院,即龙城中院和省高院的判决,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压死对面那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看到我手里飞扬的几份判决书后,龙翔和被告律师的脸都忍不住一阵抽搐。

    嘿嘿嘿,嘿嘿嘿,臭傻逼,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我微笑着看着他们那大势已去的脸,心里已经开始跳舞。

    “下面请原被告双方发表最后的辩论意见。”法官面无表情,让我等会儿把判决给他看一下。

    “请合议庭支持原告全部诉讼请求。”

    “请合议庭驳回原告全部诉讼请求。”

    “好,现在闭庭,双方对庭审笔录签字确认无误后即可离开。”

    “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又要去吃飞龙火锅了?”签完笔录后,我笑着问刘春。

    “这几天你还敢去吃飞龙火锅,你也不怕被龙翔毒死。”刘春微微一笑。

    11

    “刘律师,郑律师,这案子打的太漂亮了,你们真是太厉害了!”在拿到胜诉判决后,赵红等一帮富太太兴奋地请我和春哥吃饭。看着她们欢呼雀跃的样子,我的成就感简直突破天际。

    “妈的,做律师真爽。”我笑着回敬了张月一杯酒,心里的得意已经快掀翻屋顶。

    “刘律师,郑律师,你们是真不知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新鲜刺激的体验了,打官司是真有趣。”赵红高兴得手舞足蹈,青春不再的脸快乐得通红。她的观点得到了大多数太太的认同,大家都纷纷觉得这是一次很有意思的人生经历,那感觉,像拍了一场高潮迭起的电影。我看着她们高谈阔论的样子,心中突然一阵恍惚。

    诉讼,真的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之前做过的案子。有个建设工程的案子,因为一封拖延诉讼时间的管辖权异议,实际施工的包工头被逼得直接跳楼了;有个合同纠纷的案子,一名员工因私刻公章直接被关进去坐大牢,出来时妻离子散;有个婚姻纠纷的案子,男方在婚姻存续期间对外借了三百万,让债务成了女方一辈子的枷锁。

    在他们眼里,我并不觉得诉讼很有趣。

    因为诉讼,其实从来都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斗争啊!

    可在她们眼里呢,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有一个完美结局的电影,而在这出电影里,她们是主角。

    她们会在日后一场又一场茶话会中站起身来,口沫横飞地说自己在诉讼中是如何英勇,如何机智,如何洞若观火,她们用金钱,买了一份长久的谈资。

    她们轻松,是因为对随便一个包包就好几万的她们来说,这点钱,根本没那么重要。复仇,甚至说不无聊的复仇,对她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满桌盛宴顿如嚼蜡了。

    其实我们,并不牛逼。

    因为在这出剧里,我们根本不是正义的化身,我们似乎只是为这帮富太太演了一出活生生的话剧而已。

    12

    “重光,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酒局散后,春哥和我倚在江边的栏杆上抽烟。夜晚的长江沉默悠远,我们吐出的烟雾随着江风渐渐飘散。

    “春哥,以前你说过一句话,我印象还不深刻,现在想来,说的还真他么有理。”我叹了口气对刘春说。

    “哦?那句话?”刘春转过头来问我。

    “法律只是有钱人的武器,穷人面前没有法律。”我轻轻地说着这句话,声音也随风飘散。

    “重光,不要和人民币过不去,我们要允许让一部分土豪劣绅先法治起来啊。”刘春说:“我就问你,现在有一个没证据,法律关系无比复杂,但律师费只有一千块的案子给你,你做不做?”

    “不做。”我直截了当地答道,然后也叹了口气。

    “嗯,我们都是正宗科班出生,接受了完整的法学教育的。刚毕业的时候我们都想着匡扶正义,锄强扶弱,都想着为国家的法制建设增砖添瓦,但那只是未经世事的天真。出来混,大家都不是做慈善的。”刘春拍了拍我的肩:“不仅仅是这场官司,在每一场官司里,我们说白了都只是当事人买来的一杆枪而已。但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尊严。我们可以做他们的老师,做他们难以离开的谋士,做给他们指点迷津的智者。当我们把律师做到这份上时,我们也就真的到位了。”

    “你要记住,我们并不是有钱人家的玩偶,我们是拯救他们人生危机的贵人。”刘春坚定地对我说。

    “至于那些没钱购买法律服务的弱者,我们可以在我们行有余力的时候帮助他们,但说白了,他们其实也只是我们物质文化富足、需要进行精神文化追求时,满足我们需要的工具啊。”刘春把烟头仍进浩荡的长江,那零星的烟火在黑暗中迅速淹没不见。

    我看着那消失的烟头,仿佛听到了我们理想熄灭的声音。

    律师,永远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出来混,大家都不是做慈善的。

    正义,也有它对应的价格。

    13

    “喂,你好?”周四的晚上我和春哥正在街头吃着串串香,一个陌生的电话突然打破了我们的酒酣耳热。

    “你好,请问是郑律师吗?我是厚德所的姚赢。”电话传来的声音苍劲有力,一听便非等闲。

    “哦哦,姚律师啊,您好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尽管在电话那头他并看不见我,我依然马上端正了坐姿,像一个求表扬的孩子。姚律师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平时出入都是一辆奔驰S级,手上那块百达翡丽的金表更时常将路过的我射得睁不开眼。

    “嗯,上次你们做的那个群诉的案子我听说了,打得很不错,我手里恰巧有一个案子需要合作,不知道你和刘律师明天有没有兴趣来聊一下?”

    “嗯,好的好的,那我们明天见。”我保持着沉着冷静,一旁的春哥却已按住了我发抖的手。挂下电话的我非常安静,我静静地看了刘春几秒钟,然后缓缓说出这样一句话:

    “春哥,我们的机会来了。”

                              下集预告

    《诉讼是怎样炼成的》第四集《拜码头》,下周五晚诸位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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