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意

      2014年，设计《白马禅寺》秋季刊，遇到一点儿小小难题，稿件中有一篇谈禅的文章，标题需要配一幅图片，翻遍了储存的图库，竟找不出一幅合用的，遂上网去搜索。

      对“禅”这个字眼，始终似懂非懂，一直以为禅是虚幻的，更是无法捕捉的，不适合用图片来表现。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禅意”两个字，鼠标点击下去，出乎意料地竟跳出一大堆的图片来，有些图片还真是很有禅的意味，吸引我一幅幅的看了下去。

      所有表达禅意的图片，无一不是简洁，空灵，微妙的——

      大面积的留白，只有佛手里的一朵莲花。

树下两个僧人静坐，远处天际空旷，空无一物的空旷。

      枯笔画出一个半圆，半圆上坐着一个写意的和尚，此外全部留白。

      一枝干花，斜阳投下些斑驳的光影，石头砌的墙壁，木椅、茶几……

      瓶中一枝插花，一个月亮门……

      水墨勾出几条柳丝，穿着一袭袈裟的和尚，宽袍大袖坐在地下抚琴，线条简洁如白描……

      读那些表达禅意的画，如同聆听琴弦上的泛音，若有若无，亦是亦非。

      看着看着，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电石火光般在心底闪现。

      油然想起了柳宗元的两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白茫茫的江面，一叶孤舟，一个垂钓的老头……或许这画面蕴含的就是禅意。

      以此推开来，古琴曲的意境也应如是，一个一个单调的音符，颤颤悠悠的荡起又落下，蕴含着不可言说的意蕴。古乐、古画和古典文学血肉相连，所有的乐曲表达的意思都是中国的文史哲，是中国文化的内核和精髓，这精髓之一便是禅意，是悠远空旷中的深邃和宁静。

      一瞬间里，对“禅意”二字似乎明白了许多，明白了禅机禅意无处不在，只要能把心气沉潜下来，安安静静地读一首诗或者认真欣赏一首乐曲，抬头看看夜空的月亮或者星光，由此获得一种审美的感动，一种心灵的愉悦，一种刹那间心被放空的干净和超脱，那大概就是禅的意境了。

      写至此，想起了窗外的月色，今夜西风砭骨，却明月高悬。澹然居虽然有着极好的赏月条件，却每逢月圆之夜，不是刮风下雨，就是阴云密布，要么恰好有事不在乡下，一年之中能赏到清风明月的日子屈指可数。这大概如同人生，凄风苦雨、平淡乏味总是多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繁花满枝，天心月圆”紧接着便是月缺月黑，是“花自飘零水自流”。好景，从来都是稀缺短暂的。

      拉开后门走出去，“静园”的月光正好。

      自从友人帮我刻了石匾并张挂起来，后院就有了大名，附庸风雅称之为“静园”。

      远山渺茫，地面上树影斑驳，对面的村子灯光闪烁，为新修的古庙在唱大戏，河南豫剧透过高音喇叭回荡在山谷间，而河这边的城则村早已是悄无声息。

      静园的桃树叶几乎落尽，枝头上还挂着些零星残片，横斜的枝干在月光下呈现出大写意的风格，篱笆墙下堆起了厚厚的落木，凄清的秋风扫过，发出飒飒的声响。

      想起了一首名为《秋风词》的老歌：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

      这是用李白的词谱写的歌曲，五声音阶，旋律单调苍凉，且吟且唱的古风。这首歌尘封在记忆中很久了，今夜此时，触景生情，倏忽从心底深处中跳将出来，突然就觉得，这便是禅意。

      回到房间，打开网络，搜索出古琴曲《秋风词》，是著名古琴演奏家龚一的手笔。鼠标点下去，顿时，笙笳、板鼓、釟依次响起，一段前奏导引下，古琴的音符悠悠荡开来，正是多年前就熟悉的旋律，这简单至极的旋律，有着天籁般的大美，让我的情绪掉进妙不可言中，心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快慰。

      窗外明月高悬，屋里古琴叮咚如碧潭流水，安静的夜，寂寥的秋，如此这般，任性逍遥，随缘放旷，正是无处不在却又常被忽略的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