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芯（上）

文/图：艳如笑 

2019年7月拍摄

        小荷最近有点上火，她打了一壶水，往里面倒了些点莲芯，然后站在厨房里等水烧开。玻璃水壶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地响，从壶底冒出小小的泡泡，然后莲芯在水中上下起伏，伸展，开放，像春天树上萌发出的新芽一样，嫩嫩的，绿绿的。芽口张开的样子，像小孩嘟着嘴。水渐渐变成了淡绿色，蒸气冲向壶口，弥漫在厨房角落，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莲的清香。

        小荷倒了一杯，握在手中，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厨房里，站得有点久了，她倚在案台旁边，并不想动。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想，好像什么也都想了。她慢慢地啜了一口莲芯茶，有点烫，有点苦，在喉咙里过了一遍之后又觉得这种苦变得凉凉的。

        其实是心里苦。二十年，她没有一天不觉得苦，但是说不出口，只是在心里翻腾，搅拌，酝酿，浸泡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

        做女儿的时候，家里活多，活累，但心里从来不觉得苦。夏天的时候，十几亩的莲蓬莲子采摘，剥皮，晾晒都是母亲、自己和弟弟妹妹几个人手工劳作，还得赶时间，赶天气，常常指甲秃、皮开裂。冬天跟着父亲到泥塘里挖莲藕，手冻得红通通，烂泥巴糊到裤腿上，湿答答冷冰冰的。挑到集市里叫卖，为了一两毛钱和主顾斤斤计较。

        就是因为太辛苦，姐弟几个努力读书，最终也还算争气，都有份工作。小荷在小县城里教书，工资不高，但稳定，不用风吹日晒干农活。

        然后和同校的吴可恋爱结婚。倒是门当户对，都来自农村。两口子在同一个单位，凡事都有个照应，这种结合也挺让人羡慕的。性格上也合得来，一个内向，一个外向，天生搭配好了一样。

        小荷怀孕的时候，可把吴可的爸妈高兴坏了。吴可是家中的长子，他父母就想早点抱孙子，每周都从农村赶到县城，送鸡送蛋送油送米，忙乎得屁颠屁颠的。

        那种热乎劲，小荷常被感动得泪眼婆娑。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该有多好！可是时光惯常演戏，老爱情节反转！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吴可的爸妈从乡下赶来，坐在产房门口等待。护士抱着娃娃出了产房，两老赶着上前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护士神情忸怩不安地说是个女孩，然后就把娃娃递给了吴可。吴可妈一听是女孩，脸马上拉了下来。吴可小心翼翼地掀起包袱皮，想看看自己的娃娃，两老也凑过来，一瞧，有点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当天两老就离开了县城，顺便把带来的二十斤茶油、两只老母鸡又拎回了乡下。

        小荷只知道哭。小荷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还安慰小荷不要哭，没有过不去的坎坎，我和你妹搭把手，总会把孩子带大的。咱们想法子把孩子治好！小荷听了妈的话，才止住了哭。从此，小荷人前人后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默默地工作，默默地带孩子。

        到过年的时候，吴可爸妈交代吴可别回乡下过年了，带着这个孩子让别人家看见，以为我们家造了什么孽呢？小荷偷偷地淌眼泪，觉得对不起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