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喜欢两位武侠小说中的女子:一位是阿紫,心狠自私,却也无端深情。她不是阿朱那种隐忍纯白的人设,她活的血肉丰满,但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每每看到那段:
阿紫高声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给我的。姊夫说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你。我可偏不喜欢。”蓦地里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将两颗眼珠子挖了出来,用力向游坦之掷去,叫道:“还你!还你!”
这个场景怪诞惨烈的如此惊心,一个爱恨如此清楚的女人,一个看上去刁蛮任性如此偏执的女人,注定得不到人世的祝福。她把她最温柔,最烈性的部分都给予了自己孤独而沉重的爱情。她不是文学中经典的忍辱负重,兼爱众生的圣母。但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脱离了父权制话语,不计出路,不计代价的要活出自己的女人,她的爱情即使是镜花水月,她也要在雪地中赤足跑出一片红莲来,端的用血祭出一颗心。可是人世是大风,轻轻一刮,仍旧是归彼大荒。
白飞飞同样也不是一个传统文化语境下的好女子,古龙在武林外史中给她安排了更加凄凉悲苦的身世。这样的女子不是没有爱,而是这个世界总是以丰富的剧情——大多是荒谬的悲剧,教会了她们爱的善变与易逝。
沈浪最初爱上她的美丽,孤清,涌起了怜爱之心,如男女最原初柔软的感情那般。后来,他发现白飞飞的行事与手段离他想象中的纯白温驯的姑娘相距甚远,再加上种种他人的挑拨与事端,便生了退畏之情。然后就有了朱七七,阳光,灿烂,没有阴霾与心计,温室里的花儿,像是每个男人都会爱上的不谙世事的纯白。而白飞飞,是必须要远离的看不见底的墨色。
白飞飞“坏女人”的设定就此开始,这个世界始终如同刀口舔蜜,沈浪就是刀口的那一点蜜。她承受着他变幻动荡,甚至可以说带着质疑与厌恶的爱情,如同承受着这世界长久以来压在她脖领冰凉的恶意,稍微软弱,就可能沦为任人宰割。
她极其厌倦可笑朱七七眼中的阳光世界,于她就像一个苍凉笑话。她是白飞飞,她不是一个别人眼里的好女人,她要从命运和恶人手中讨生活,乞讨自己的爱情。她没有规则可以遵守,适应并享受规则的人,往往背后都有一个坚强有力保护着她,为她破坏规则或者制造规则的人。而白飞飞,她只有她自己,在刀口上冷静,孤勇,沉默,对这世界的真相悲哀的看透,而不发一言。
喜欢这两个女子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都是男人眼中的“坏女人”,她们也不屑或者不能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她们是自己的女儿,母亲,姐妹,独立于天地间,看似叛逆不羁,却有着一颗最热烈深情的心。她们鄙视别人给自己设定的规则,生命野性而坚忍。她们怀抱一腔孤勇,在污浊中奋力挣扎,始终有着最烈的性子与悲惨命运抗衡。
但这两位男作家都给了这样“出格”的女子悲惨的结局,仿佛是一种让读者扼腕叹息的煽情手段,更像是一种潜意识中对这些所谓不合传统的女人的惩罚与歧视。
这世间女子若都是小龙女般的冰清玉洁,黄蓉般的精明伶俐,朱七七般的纯白无暇,那该多无趣和多可悲啊,仿佛程式化的机器,教化着女人,生来只为设定为男性的理想。总要有人要如阿紫,或者如白飞飞,跨越千年,来到如今。她们不需要别人界定好坏和价值,她们是最孤勇的姑娘,热烈的姑娘,立体的姑娘。愿现代的白飞飞与阿紫们,不要再爱上心中只有伟光正的大侠,而是能遇到看透她,怜爱她,欢喜她的平凡男人。愿她们逃出书本与父权制文化的诅咒和嘲讽,最终,勇敢为自己而活。
“坏女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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