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ppy Love（1）

Puppy Love（1）

吃过晚饭，我晃晃悠悠地从食堂踱回了位于二楼的教室。找到自己倒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我坐下来，拿出刚从小卖部买的干脆面，一边啃一边扫视黑板上写的当天的作业。咽下最后一口，刚准备去把袋子扔了并上厕所，突然眼前一黑：同桌吃完饭坐回自己的位置，挡住了部分惨白的灯光。我就被他和我右边的墙夹在了中间。

我大窘：当日正好大姨妈造访，我是打算从书包拿出卫生巾再去厕所的。可是若拿出卫生巾，势必会被头微微向右偏的同桌看到，那还不羞死人啦。

你可能会认为我脸皮很薄，其实不然，我脸皮厚着呢。只犹豫了几秒，我命令性地对正在认真写作业的同桌说：“你把头转过去。”

他稍稍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十分乖顺地把头转向我相反的方向，让我也不禁一愣。我赶紧摸出卫生巾，复又命令还没转过头来的同桌，让他起身让我出去。他再次用行动干脆而沉默地答应了我。

走到教室后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同桌在做题，脸微微右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多年之后再回忆这天，只觉得自己的行为傻得可以。让人家转头，等于直接把“我要拿男生不宜的东西”告诉了他，让人只觉得这女生又二又矫情，还不如从容地当面拿出，就算让他看见了也比让人转过头强。

不过当年的我浑不在意，我相信于波澜不惊的他也是一样。

从厕所回来，晚自习开始了。尽管才刚上高一，但与我日后的学习生活比较，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高三。九门功课的作业一点不差，又加上我们是一群满怀理想刚考入重点高中的优秀学生，每个人都十分认真而努力。

班主任曰：“每天作业很多，大家不必太强迫自己都完成。我建议，首先把最重要的数学好好写完，然后是英语、语文，再钻研下理化生，实在写不完政史地就算啦。”

我十分赞同他的话。并且作为一个历史老师，敢于牺牲自己的科目，他的深明大义由此得见。

于是我每天晚自习首先钻研数学。我自认为自己的数学是不错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一科的优势在日后进入文科班后更加明显，直到高考时出乎人意料的滑铁卢为止。

我从第一道算到最后一道，所用时间长短不一，不过最后都做出来了。写完最后一笔，粗略检查一遍，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打响了。

教室里响起了桌椅挪动的声音，外边的走廊里骤然喧哗。我也伸个懒腰，瞥了同桌一眼。勤奋的同桌就是课间也不休息，正在研究打点计时器，顿时我头都大了。他的数学作业放在旁边，我厚颜无耻地一把拿过，开始对答案，他抬起头默默地笑笑，继续做物理。我对比两份作业的不同，思索一下，改正自己的错误，再用铅笔把他错的地方标出来，把作业还给他。

还有几分钟上课，同桌还在学习。我试探地说：“别写啦，歇会儿聊聊吗。”他敷衍地胡乱点头，手里的笔还是不停。现在回忆，当年的我简直主动到皮厚，就想和人家说话，不管用什么办法。

我说：“下午你没来的时候我看你周记了。”他猛一停顿，脸转向我，瞪眼惊诧道：“啥！真的吗！！我说：“嗯，写得不错哦。”然后他就各种抓狂。

我心里暗笑。我当然没看他周记，我没有偷窥癖，却喜欢捉弄人。之前我向他借周记他不给，就猜到这家伙不给别人看他的周记，且对此很敏感，就想逗他一下，顺便让他课间歇歇。我已观察出他没有脾气，就像此时，他不停哀嚎，却对我放不出一句狠话。

我于心不忍，把真相告诉他，他为之一振，再三确认我的确没看他的周记，才长吁一口气。

后面三节晚自习平静地过去了。其间，我因做不出物理题强势地借同桌的参考，他再次笑笑默许了。

十点钟，夜已深沉，外面的天空漆黑浓稠如墨，隐约能看见校门口几乎连成一片的车灯。终于放学，同学们伸着懒腰站起来，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我拿出历史书，准备睡前背，看到同桌低头收拾书包，突然打消了念头。

“哎哎。”我叫同桌。许是周围太吵，他没有听到，依然从容地收拾着东西。我张张嘴，别扭地吐出了一个很陌生的词，也是他的名字：“常凯。”

同桌闻声抬起头，眼里也闪烁着惊异的光芒，他直起身，大约比我高七八公分的样子，微微俯视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说：“想借你的物理参考书看看。”我能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他默不作声地把书递给我，我照例道谢，他点点头。

同桌了几周，我都没叫过他的名字，都是用“哎”代替，他似乎没什么意见，因为他称呼我也是如此。那一晚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我自己都有点不习惯，他更难免惊异。我也很快在第二天的早上第一次听到他轻呼我的名字“钟灵毓”，如同投桃报李一般。我一如昨日的他那样惊异，他略带羞涩地告诉我他帮我交了作业，我从惊讶中没有恢复过来，只木木地回了一个“哦”。

他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我望向他的背影，身材不是很高大，却带着北方少年特有的一种英气。直到三年后我到男士普遍身材小巧的广州上大学，还没有忘却那个背影。

那晚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对他的情愫竟然在心中扎根了那么多年。那时认识时间短，感情尚不深厚，不过在当时已有点萌动。

而他的心我却始终没有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