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桃子

                                        卖桃子

      每天晨跑回来经过菜市场时，我都会在市场的入口遇见她，一个卖桃子的姑娘。

      她约摸十六七岁，长得挺秀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我猜想怕是个学生吧！她每天早晨都会出现在那，每次经过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她几眼，因为她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记得那年高考结束后，终于可以不用补课呆在家里帮忙干干农活了。六月底，正值桃子成熟的季节。一大早，天还麻麻亮，大哥大嫂和我就下地摘桃子了。桃子是种不易存放的水果，如果不及时摘，果子变软了，商家就不收购了。六亩的大桃园，基本上半个月左右，就卖完了。村里有个大型的农贸市场，方圆几十里的村子种的水果蔬菜基本都可以在农贸市场批发给商贩。所以，家里的桃子大多是批发的，只有那些商家认为果型不过关或有些小瑕疵的桃子留下来拿去零售。每天都会有一百多斤的桃子因为 果体发软，商家怕运输到省外坏掉就都淘汰了但是却是味道最好吃的。而大哥除了摘桃子，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市场负责给果农们联系商贩，我就每天骑着三轮车去离家十几里外的县城卖桃子。

大概早上五点开始摘桃子，不到七点就摘完了，送到村里的批发市场，将那些被淘汰掉的最好吃的桃子装进三轮车，上面盖上几个大蛇皮袋，再装上一大桶水，我就出发了。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车子没蹬几里路，背上就已经湿透了。早上摘桃子时，身上难免粘上桃子的绒毛，总感觉脖子间痒痒的，加上汗水浸湿了衣裳，难受极了。可是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赶时间早到就能卖个好价钱，早卖完就早回家了。其实，那年暑假也是我第一次去县城卖东西，小学的时候跟着父亲曾卖过西红柿，对县城的印象特别模糊。如今，我在县城的高中上了三年学，各个街道都很熟悉，可是毕竟还是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多少有些拉不下脸面。当父亲决定让我去卖桃子时，我心里很不情愿。可是我知道，父亲患病已经三年了，不能下地干重活，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了哥嫂身上，为了我念书的事，哥嫂没少闹过矛盾。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爱我的人，是该我为家里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每天去县城有条必经之路，就是东门大坡。将近两百斤的桃子用脚蹬上坡，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一只手把控着车头，一只手抓紧三轮车的车筐，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全身卯足了劲，一步一步地把车子从坡底拉上来。真的是挥汗如雨，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像父亲一样的千千万万个农民的辛苦。等上了大坡，猛喝几口水，赶紧蹬着三轮车寻找人流较多的地方。有时候，我会在北操场门口，那里锻炼的人多。大爷大妈们晨练回去时，就喜欢挑些新鲜的水果带回家去。当我把蛇皮袋从三轮车上取下来，那又大又红的桃子 一下子就惊艳到了过路的人们。人们都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晨练经过的人不由得停下来，好像在欣赏一件珍品。这个说，这桃子真大呀！那个问，这是哪里的桃子啊？我只记得大哥叫它“大白桃”，味道鲜美，水分充足。按照父亲教给我的，先找几个味道鲜美的桃子，冲洗后用小刀切成小块让顾客品尝，先尝后买。

我一边回答顾客的问题，一边把切好的桃子分给大家吃。“真甜！”“这桃子果肉不软不硬，真好吃”，听到大家的赞赏，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初次卖东西，我真怕卖不出去，这么新鲜的桃子要放到下午可就不好卖了，天这么热，桃子的水分可得受损啊！经大爷大妈们这么一宣传，买桃子的人更多了。这个二斤，那个三斤，让我应接不暇。不一会儿，车子旁就围满了顾客。那时，卖东西用的大多都是杆子称，好在以前跟着父亲学着会认。父亲还嘱咐我说，一定要把称秤够，可不能少斤短两，咱庄稼人靠的就是厚道。我懂父亲的意思，只要有顾客来买桃子，我总是让称尾巴翘得高高的，多个一半两是常有的事。约莫半个时辰，车子里的桃子就卖去了三分之一。望着塑料袋里大大小小的纸币，我心里自豪极了。之前的担心、害羞、紧张一下子烟消云散，心里不由地想，原来卖东西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难！可是，越到中午，桃子就越不好卖了。桃子也好像被冷落了似的，大太阳一晒，看起来焉了吧唧的。街上的人也少了，可是三轮车里还剩下十来斤桃子，这可咋办呀？这时，肚子也不情愿了，咕咕直叫唤。

对面，就是一家买面皮的，我早就想吃了。可是，终是舍不得花一元五角钱卖个面皮夹馍。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五大三粗的大叔，动作麻利地调着面皮。饿肚子是上高中那几年我常有的经历，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我饿得特别难受。想起下午还要蹬着三轮车走十几里路回去，我还是从塑料袋里取了一元五毛钱。可是当我向那个买面皮的大叔表示要买面皮夹馍时，他瞅了瞅我不远处的三轮车，提出要换我几斤桃子。我不知道咋办，大叔见我犹豫有点生气地说：“赶紧卖了，就回去了，这大中午的，你给谁卖呀？”。最后，大叔用三个面皮夹馍换走了我剩下的所有的桃子。

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好像打了胜仗一样，顾不得吃个面皮夹馍。骑着三轮车一路脚下生风，竟忘记了饥饿。因为，我知道，父亲还没吃过面皮夹馍呢！我要把今天的卖桃子的钱和面皮夹馍一并交给父亲，交给大哥大嫂！